谢重姒怔了怔,无奈道:“我只是不喜疼痛,又不畏惧怕疼。是听说过临盆苦痛,但寒毒我不也熬过来了么。”
宣珏医术比她精通得多,了解怀胎苦楚,有几分头疼,道:“这不一样。”
谢重姒浑不在意:“大差不差。”
宣珏:“……”
他默默看着谢重姒夸下海口,心里开始盘算这十月要怎么照顾人哄人。
翌日太医再来诊断,果真有喜。消息传到天金阙里,谢策道喜出望外,立刻让蒋明搬了一堆补品过去,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令通天监选取小郡主或者郡王的封号,又派了四五个御医常驻公主府,近身伺候。
刚开始一个半月,谢重姒走跳如常,生龙活虎没甚反应,她还笑宣珏大惊小怪。到第二个月时,孕吐姗姗来迟,大概持续了三个月。
谢重姒本就挑嘴,山珍海味若等闲,再精致佳肴玉液琼浆她都品尝过,胃口不佳恶心反酸时,御厨手艺也好,叶竹亲手烹制也罢,她一概吃不下。
最后还是宣琼隔三差五送点药膳和糕点,缓解差点没把她折磨掉半条命的孕吐。
等孕吐过去,谢重姒又莫名其妙心情低落,想发脾气。发了几顿火发作了一批人,事后转念一想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下人随从们没关系,她太过严苛了,于是又怪罪到自个儿头上。
宣珏在府时,谢重姒尚且表现如常,他一旦上朝忙碌,她干脆就闷在屋里,拒见任何一个人,怕将心头无名火发泄到旁人身上。
没过四五天,宣珏便发现不对,某日下朝后匆匆赶回,走进院中,见到叶竹杵在门口踱步,想进主屋又不敢进,轻声问道:“殿下呢?”
“……刚砸了些瓷器,在屋里闷着呢。”叶竹压低声,“您怎么回来了?”
宣珏摆摆手道:“觉得不对劲,回来瞧瞧。你先退下吧。”
叶竹:“是。”
公主府的瓷器木具,都是定制,烙印部位略有不同。这几日他看到屋里的茶盏换了两次,试探问过,尔玉搪塞过去,没想到真是被她砸的。
宣珏蹙眉,叩了叩门,道:“重重?开门。”
没有回应。
宣珏也不催,耐心等待。
过了很久,屋里谢重姒才闷闷地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宣珏抬掌按在雕花漆木上,垂首叹了口气,道:“……担心你。先开个门,让我进去,可好?”
又过了会儿,屋里人磨磨蹭蹭开了门。谢重姒面无表情地看他,眼睛还有些微红肿,拽着他走进室内。
室内狼藉,杯盏碎了一地,茶水洒在地上。只有太师椅旁有空地驻足,谢重姒坐到椅上,后靠仰头,定定地看着宣珏,不知在想什么。下颚一抬道:“坐吧。”
说完,她又深吸口气,道:“离玉,我好讨厌这种喜怒无常……我管不住自己,又烦闷又难受,一会儿心浮气躁,一会儿又平和如常……好难受。你还不如离我远点,我怕伤到你。”
“不会。”宣珏安抚她道,“再正常不过的重重,我问询过阿姐和母亲,她们都有这般情况。你已做得很好。实在不快,我带你出去走动踏青,别一人闷在屋里。”
谢重姒沉默不语,一言不发起身,叫来叶竹收拾碎裂瓷器。
即便知晓她这种反常再平常不过,宣珏还是担忧。干脆向户部告了假,平素上朝完毕,处理完朝事,再每十天例会安排政务,其余时候直接回府陪人。
皇帝宠女儿,底下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准了宣珏长达半年的假。他隔三差五陪谢重姒外出散心,有他作陪,谢重姒心情好歹算是晴空朗照,偶有纷争,也属于她单方面宣泄一通。
没留坏心情过过夜。
最严重的一次是春初。不知怎的,谢重姒想起前世,又哭又闹,问宣珏:“你当年计划到底是怎样的?如果蒋公公未曾通过暗道传消息给我,我是不是一直会被你瞒在鼓里?”
宣珏没想到她突然提及,如实回道:“会,殿下。我本就想瞒你一辈子。”
他拥住谢重姒,在她耳边低喃:“我安排好了所有布局。包括你在公主府时,我送入消息,怎样安抚你,如何让你以为,我是被挟持逼迫上位作一个氏族互相牵制的傀儡。也包括,之后怎样让你和我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我当时信心满满,自认所有人被我玩弄股掌之间,只需给我两年,我便能削氏族稳天下,还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我料想到了所有,除了那条暗道。天意如此。”
怀中人颤抖起来,宣珏叹了口气,吻去她眼角泪水,道:“所以只剩了让你恨我活下去的这条路。那日,你是想自刎吧?”
谢重姒一声不吭,隔了很久才道:“嗯。在清醒里痛苦挣扎好,还是活在虚假的岁月宁静里更好?”
“我不知。就像你以前所说,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都伤人伤己痛苦折磨。前尘已过,重重,太子还说明日要过来看你呢。”宣珏虚虚环着她,道,“不早了,睡吧。要是还不困,我给你说些故事解乏?”
谢重姒摇头,许久后才在他怀里闷声道:“……我讨厌死你了离玉。”
宣珏失笑,温柔轻道:“我爱你,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