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阳节,斛律骁正式接受禅位,改元景元,立国号为“魏”。
为显郑重,他的立后大典和登基大典设在了一起,待在太极殿前行过登基仪式,即按照册立皇后的礼节,点了太尉为使,司徒副之,奉玺书前往公府迎娶妻子谢氏。
典礼十分盛大,盖因他自觉前时婚仪委屈了妻子之故。负责戍卫的是精心挑选的禁军武士,地上铺着的是并州进贡的红线毯,连她的皇后嫁衣也是召集了三千织女整整制作了三月才成。
巨大的婚车与盛大的接迎队伍行进在里坊街巷,几乎将巷子都堵塞住,不得已将两侧的坊墙拆除,直至行至铜雀大道上才通敞了些。
沿途皆是围观的百姓,立在障帷及由禁军组成的人墙之后,艳羡地看着皇后婚车驶过。
从南朝战俘,到魏王外室,再到魏王正妃、皇后,她这一路都好似走得格外顺利,魏王对她极尽宠爱,一心一意,便是其前夫犯下谋逆大罪也未影响半分。
如今既被册为皇后,身为女人,能拥有的最大的荣耀也莫过于此了,谁又说生女无用呢。
婚车之中,谢窈身着袆衣,头戴花冠,精心修饰的面容鲜妍妩媚,面上却怏怏不乐。
车外那些喜庆的礼乐、人群的祝贺称礼,都好似一阵阵是与她毫不相干的虚空,陡然与她割裂开来。
织金绣凤的袖中已藏了把短刀,镶满宝石的剑柄硌得手心发疼,才让她有了片刻的真实感。
这柄短刀,还是六年前在汝南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不知为什么一直被她留到了今天。他本来很讨厌她,是那次遭人刺杀,误以为她替他挡剑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事,就送了这把刀给她。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今天也是时候用它来做个了断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既然陆郎和阿芙已经用生命教会她怎样活才是有意义的活,今日,她便去寻他们。
车驾经过铜驼大道,进入宫城正门阊阖门,早有文武大臣等候在此,待长御扶着她自车中下来,纷纷跪拜如仪,千岁声震耳欲聋。
处处皆装点着鲜艳的旗帜与红绸,只可在重大庆典打开的阊阖门正门此时为她而开,地上铺陈的红线毯一直蔓延至太极殿去。红线毯两边,沿路皆是跪着的大臣,每走过一步,便有山呼声响起。
太极殿前的九十九重殿阶之上,斛律骁亦是一身玄红衮服,头戴十二冕旒,天光下身姿有若玉树挺立,正在等她。
谢窈藏好袖中短刃,搭着新为她选定的大长秋卿的手,在公卿的山呼声里,在庄严的礼乐声里,在册立皇后的诏书声里,一步一步走至他面前,跪拜如仪:“妾叩谢圣恩,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斛律骁已然等了她许久,好容易捱完了她的全部礼节,温和地上前扶她:“皇后不必多礼,皇后是朕的妻子,妻者,与夫齐也,日后,无论是人前人后,皇后,都不必再跪朕。”
当着一众大臣的面,他逾过礼制的偏爱来得明目张胆。谢窈眼睫微颤,一滴泪飞快地滴落在衣襟上,却是趁他伸手来扶之际,抽出袖中的短刃,刺进了他的腹中!
礼乐声和山呼声都已停止,万籁俱寂之中,利刃刺破布料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公卿惊诧,侍从哗然。斛律骁震惊地看着眼前手持利刃的妻子:“窈窈,你……”
他似感觉不到疼痛,直至视线往下,瞧清她握着短刃的手,强烈的痛楚才从伤口、从心脏处一丝一丝蔓延进血液流淌入四肢与周身,形神俱冷,仿佛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窈窈,你想杀我?”
涓涓的血渗出伤口渗透衣理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他嘴唇颤栗着,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台上台下的侍从与百官开始惊叫着上前护驾,谢窈眉目含恨,却簌簌地落下泪来:“是你杀了陆郎和阿愿!你该死!”
语罢,她猛地将短刃自他腹中抽了出来,在侍从冲上来拦她之际,直接反手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如片片飞红的花瓣,落在他脸上,眼睫上,像一片片红云,模糊了他的视线。众人的惊呼声里,他浑身瘫软地瘫倒在地,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是荑英焦急的声声“皇后”。
……
立后大典上的一桩变故,最终以新帝重伤、皇后当场毙命收了场。
谢氏那一刀直接刺进了心脏,神仙大罗也难救回,倒是皇帝,只是刺伤,还有生还的机会。
她刺他的那一刀捅得并不浅,宫廷里的御医一直忙至深夜才将血止住。以尚书令崔荑英、廷尉卿封述为首的一干大臣都跪在寝殿之外,忧心如焚地等待着,殿内,斛律岚和斛律羡正跪在兄长的寝榻前,低低地啜泣。
“事情怎么会这样啊……”斛律岚捂着脸,痛苦地喃喃
长嫂素日里虽冷淡,却最是和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尤其是,她还有了宝宝,竟也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