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屏障如脆弱的玻璃罩子,在迅猛的击打下轰然碎裂,没有凉焰的加持,实体化的能量瞬间消散,湮灭在空气中。
伊恩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一瞬间就从耳边飘到了天涯,尾音几乎听不见。
珀莉直觉,如果这次放他走,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了。
大量的魔法能量溃散,带来了一阵强风,发丝飘扬间,时间仿佛放慢了数倍,珀莉只能透过散落的魔法碎片,无力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那是伊恩的身影最后出现的地方。
可屏障溃散,最后一道堤坝已然坍塌,现在又有谁能阻止他呢?
世界安静下来,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天边暮然闪过一道光亮,光亮隐约化作人形,伸出双臂对着空中一揽,伊恩便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光亮淡去,化成了一位女子,深褐色的波浪长发,五官锐利,但眸中蕴藏的却是化不开的温柔,她明明只是做了一个虚虚的合拢双手的动作,已然消散的伊恩竟然重新出现在她的怀中。
女子抱着重新出现的伊恩,素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背,带着无限惆怅地叹了一句:“我最爱的宝贝,我的伊恩。”
女子声音像是二十多岁,清丽干净,但她的身体半透明,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并不是人类。
这同样是一只灵。
这个时候珀莉才有空去看伊恩用来砸碎魔法屏障的东西是什么了,圆圆的形状,巴掌大小,背后是精致的花纹和魔力槽,表盘像是扇贝一样张开,女人就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
她细细辨认那东西,回忆闪过脑海,疑惑道:“这是……和寄居海怪打完以后,收获的那枚指南针表盘?”
“这东西还有暗扣能打开?里面还住了一只灵?”
黄路皱着眉,忽然想起来什么:“珀莉,你还记得表盘上刻了些什么吗?”
“这东西时间有些久,上面的字迹有些不清楚,但我记得好像是……菲利尔法什么。”
黄路收起了作战动作,静静站在原地,仰望着空中依旧拥抱着伊恩的半透明灵体:“没错,那你还记得法默伯爵的女儿是怎么去世的吗?”
珀莉看着他,仔细回忆:“法默小姐想要完成和法默公爵的对赌条约,亲自出海,最终在一场海上的暴风雨中丧生了。”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串联起来,珀莉慢慢睁大眼睛,继续说下去:“而那位在最终在海中丧生的小姐,就是伊恩的母亲,她的名字是——”
“菲利尔·法默!”
空中的女人像是在回应珀莉的话一般,她微微松开了胳膊,看着怀中呆愣的伊恩,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两行泪水流出来,女人歉意道:“对不起,我的宝贝,我的伊恩,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伊恩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喃喃问:“你是……我的妈妈?”
女人的眉微蹙起来,带着些哀伤,只是静静地看着伊恩。
伊恩侧首,看到了承载菲利尔小姐的东西。
那只是一块稍高阶的魔具,在海上可以指明方向,造型大同小异,几乎人手必备,唯一不一样的,是打开暗扣的表盘露出了里面的模样。
上面是一张半褪色的相片,女人怀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笑得柔和,她的目光专注,像是整个世界都比不上怀中的小小生命,爱意像是春水散发出来,而对应的表盘上,刻着一句话——
【我最爱的伊恩,要昂首挺胸地活着啊!】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福,却是天下母亲的共同心愿,只是当母子二人都是脆弱的灵体时,那一行短短的,简单的刻字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划过心口。
“你、你真的是……”伊恩长了几次嘴,都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最终他微微颤抖着摇头:“不可能的,灵怎么可能飘荡十几年不会消散,再深的执念,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存活下来!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眼前的灵干净纯洁,只有满满的思念和歉意,没有一点负面情绪支撑,怎么可能在深海中存活十几年?
绝对不可能!
可伊恩再怎么强硬地说服自己,也没有推开菲利尔的灵,依旧被她揽在怀里。
女人看着伊恩苍白的脸默默流泪,低下头附在他的耳边,轻语道:“我的宝贝,曾经我不能保护你,现在也不行,但哪怕最后,就让妈妈为你做些什么吧。”
说完,她便亲吻了伊恩的侧脸,松开自己的双臂,后撤一步。
那一步像是打破梦境的石子,菲利尔小姐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回到了表盘之中,瞬间,盘中的照片像是有了生命,变得鲜艳起来。
无依无靠,在外游荡的灵确实不能在深海中存活十几年,但若是将自己的执念寄托在一个特定的物件上,让能力有了依托,便是一件可行的事情了。
珀莉能想象到,在遇到风暴,船只即将倾覆的时候,菲利尔小姐是如何紧紧握着手中的罗盘,一遍又一遍地念伊恩的名字,家中的孩子还在等待自己回去,可她并没有阻挡风浪的力量,只能将自己的所有情感注入手中的罗盘,最终这份感情化作菲利尔的执念,连同船只一同溺入深海之中沉眠。
直到一只寄居海怪将船体作为自己的外壳,直到珀莉和黄路阴差阳错碰巧来到这里寻宝,直到那枚残破的罗盘半注定地落入他们手中,直到他们在这里再次遇到伊恩。
曾经的孤注一掷变成了一场闹剧,伊恩看着盘面上那一行简单的嘱咐,心中泛起一股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