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握瑜走后,姬明月继续往书斋的方向去,门是敞开着的,里面传来诵书的声音:“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带着沙沙的哑,在看见姬明月的时候,诵书声戛然而止,谢握瑾惊讶地望过来:“蘩蘩?”
姬明月点点头,唤道:“大哥哥。”
谢握瑾站起身来,微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是找小叔吗?”
姬明月摇首,她的目光投向满架的书,道:“我来看书。”
谢握瑾哦了一声,道:“你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拿。”
姬明月想了想,伸手指了一本:“那个。”
谢握瑾抬头一看,那书名为伯牙琴,他有些讶异,但还是帮她取下来,道:“这好像是小叔从前的,我也没看过,你看得懂吗?”
姬明月慢吞吞道:“看一看就懂了。”
谢握瑾有些好笑,他指了指窗下的书案,道:“那是二弟的位置,你在那里看吧?”
姬明月点点头,拿着书过去坐了,谢握瑜的书案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笔扔得横七竖八,到处都摊着书本和宣纸,上面如鬼画符也似,瞧不出来写了什么东西,好像被胡乱涂过一般。
姬明月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免得沾上墨迹,她坐在窗下,把书本放在膝盖上,摊开来,那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泛着陈旧的黄,仍旧透着淡淡的墨香气。
窗下是一株木槿树,如今花已开败了,树叶也已经染上了黄,日光透过窗棂照下来,落在少女的身上,她整个人仿佛都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白光。
谢握瑾望了几眼,才收回目光,再次看起书来,姬明月安安静静地翻开书页,慢吞吞地看过去,忽然一页纸飘然坠地。
她俯身捡起来,那是一张折起来的宣纸,上面写着墨字,是谢轻寒的笔迹: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字迹尚显青涩,大约是他少年时候读书写下来的,姬明月下意识地想,谢轻寒少年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他读书是像谢握瑾,还是像谢握瑜呢?
想来想去,姬明月就有些走神,忽闻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唤她的名字:“蘩蘩?”
姬明月抬起头来,看见他站在窗前,桃花目中含着笑意望过来,清白的日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光晕,她下意识想,应当是谁都不像……
谢轻寒就是谢轻寒而已。
她的叔叔世间仅此一个,独一无二。
谢轻寒走近了些,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书,失笑道:“怎么回来了也看书?不要看了,我带你去玩。”
“嗯。”
姬明月顺从地站起来,要把书放回书架,谢握瑾见了,伸手笑道:“我来,你和小叔去吧。”
姬明月将书递给他:“谢谢你。”
离了书斋,姬明月问谢轻寒道:“我们去哪里?”
谢轻寒带着她走,含笑道:“蘩蘩想去哪?”
姬明月答道:“哪里都可以。”
谢轻寒已经离开青州三年了,他略一思索,道:“就在城里走走吧,不知有没有变化。”
离了谢府,他们顺着长街走,一路到了东市,因今日下过小雨,街上的行人不算多,生意看起来有些冷清,这里和姬明月记忆中的情景很像,又不那么像。
她幼时觉得东市很大,现在再看,不过是三两条长街,十来间铺子罢了,比起繁华热闹的京师来,相差不知几何。
姬明月的步子停下来,望着一处,谢轻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是个泥人摊儿,他忽地笑起来,道:“蘩蘩还记得么?”
他指的是从前给姬明月买的那个小泥猫。
姬明月点点头:“记得。”
她从前很喜欢那只泥猫,从青州又带去京师,时常把玩,但是毕竟是泥捏的,只过了半年,那小泥猫就裂开坏了,为此姬明月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谢轻寒拉起她走过去,泥人摊的摊主已经换了人,是个年轻的男子,个子不高,皮肤微黑,见了有客人来便露出笑,热络地招呼道:“郎君,给您的千金买个泥人啊。”
谢轻寒也不纠正他,只是笑问道:“多少钱一个?”
那摊主答道:“二十文一个,算您十五好了,您要几个?”
谢轻寒看向姬明月:“蘩蘩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