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姬明月问出这话时,所有的学生都愣住了,楚琼小声问她:“明月,你不认识她?”
姬明月看着那个面貌陌生的少女,摇了摇头,慢吞吞道:“不认得。”
那少女显然是有些生气,但是很快,她又扬起一个笑脸来,盯着姬明月道:“你不记得我,我却还记得你,当初还在蒙堂的时候,我就坐在你后面,想起来了吗?”
她见姬明月满脸茫然,心中暗恨,却还保持着微笑走过来,十分亲热地道:“我是蒋梦儿啊,你那时还不小心把墨泼到了我的身上,后来离开了蒙堂,如今三年过去,你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姬明月也终于想了起来,当初她确实是用墨汁泼了一个学生,也因此离开蒙堂,去了弈堂,遂恍然道:“原来是你。”
她说了这一句,就低下头继续看起医书来,蒋梦儿等了半天,却只等来她这般平静的反应,心中又气又恼,银牙暗咬,倒是旁边的学生好奇问道:“原来你和明月从前是同窗啊?”
蒋梦儿微笑道:“是啊,还和她一起同桌读过书呢。”
众学生闻言,对她也更是亲切了些,连忙招呼她入座,蒋梦儿看了看,踌躇道:“我如今新来医堂,只认得姬明月,可以坐在她身边吗?”
姬明月旁边书案坐的是楚琼,她有些不愿意,但是为了表现友好,只得起身道:“可以,我搬到后面去便是。”
蒋梦儿就此在姬明月的旁边坐下来,因她是新人,医堂的学生们还颇有些新奇,一个问道:“你怎么会选咱们医堂,不去墨堂和乐堂?”
蒋梦儿心说,若是能进,谁不想去?可惜墨堂和乐堂的名额早就满了,最后只剩下弈堂和医堂,弈堂有李寒君在,蒋梦儿到如今还记得,当初李寒君把她提起来扔在随园门口的大石雕上,吓得她哭了好久,最后还是孟直学赶来,将她放下去的,蒋梦儿因此丢尽脸面,被蒙堂的几个学生嘲笑了好一阵子。
李寒君是武威将军的独女,身份与别的学生不同,蒋梦儿自是不敢记恨她,心里暗自将这些事儿都记在了姬明月头上,看她更是不顺眼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蒋梦儿面上笑着答道:“都说医者济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就想学医了。”
因鲜少有人主动来医堂学医的,众学生听见她这般回答,十分感动,对她的态度就更好了,只有旁边的楚琼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话可太假了些。
一圈人围在蒋梦儿身边说话,甚是热络,众星拱月一般,蒋梦儿心中颇有几分得意,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姬明月,却见她仍旧在看书,连眼风都没瞟过来一下,不由气闷起来。
众人叽叽喳喳地说话,姬明月开始觉得吵闹了,好在这时,医堂的夫子进来了,众学生连忙坐回了自己的书案,齐声唤道:“袁先生。”
医堂授课的夫子名叫袁清婉,她行医近五十载,如今年纪已经大了,但是身体却还硬朗,手脚也便利,只是眼睛不大好了,时常看不清人,所以也没发现蒋梦儿的存在,还是有学生提醒道:“先生,咱们医堂来了新学生。”
“哦,”袁先生道:“方才虞监院是跟我说过这回事,是哪位学生?”
蒋梦儿便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一个礼,轻声道:“学生蒋梦儿,拜见先生。”
袁先生眯起眼看了看,摆手道:“好,先坐下吧?可去掌书那里拿了书不曾?”
蒋梦儿道:“还没有。”
袁先生肃然道:“到学堂之前就该先去掌书处领书,否则来这里做什么?学医可不是能马虎的事情,必须事事周到谨慎才对。”
蒋梦儿没成想这么一会就被教训了,涨红了脸,呐呐道:“是,学生知道了。”
袁先生道:“知道了,就快去吧。”
蒋梦儿有些羞恼,起身就离开了,袁先生看向书斋的学生们,道:“今日继续讲奇经八脉考,冲脉篇,昨日交代的,都回去背过了吗?”
众学生齐齐道:“背过了。”
袁先生颔首:“那很好,现在抽背,楚琼先来。”
坐在姬明月身后的楚琼站起来,高声背道:“冲为经脉之海,又曰血海,其脉与任脉,皆起于少腹之内胞中,其浮而外者,起于气冲……”
起初还算流畅,等背到一半,她就有些卡壳了:“心脏在南,故前曰广明,冲脉……冲脉在……”
她背不出来,袁先生的表情不大高兴,楚琼急了,下意识去看前面的姬明月,只见姬明月提起笔,在纸的最上方划了一道墨迹,楚琼立即想起来,脱口道:“冲脉在北,故后曰太冲!”
好容易背完,后心已出了一大片汗意,袁先生勉强满意地点点头,道:“还是不熟练,需得多多背诵。”
说着,她又点了别的学生开始背书,等蒋梦儿回来的时候,正听见袁先生在训人,声音十分严厉,直骂得有些学生甚至掉了眼泪。
袁先生厉声道:“今日训你们,是因为你们背错了医书,来日治错了病,用错了药,害了人的性命,到那时便不是哭一哭就可以了,听明白了吗?”
众学生齐声道:“明白了。”
袁先生又道:“明日继续背这一篇,若有背不会的,自己下学后多多用功,不要懒怠了。”
她说完,道:“今日我们学冲脉为病篇。”
然后开始讲起课来,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到了午膳时候,方才下课,袁先生一走,学生们才终于敢说话,有的趴在书案上,如同蔫了的菘菜帮子,喃喃道:“每日都要背这么多医书,何日才是尽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