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日过端阳节,街上十分热闹,北大街上有许多摊贩卖青桃、柳枝、葵花、蒲叶和佛道艾等物品,人群熙攘,车马如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盛。
到了城北屈子祠前,这里的人更多,甚至于马车都不能进去,拥挤堵塞,人头攒动,谢轻寒索性下车来,牵着姬明月,让德叔赶着马车先回去了,三虎子四下里张望,惊叹道:“大人,这里好多人!”
谢轻寒道:“今日端阳,他们都是赶来祭拜屈子的,除此之外,宫里会派御前侍卫来奉献供品,禁军教坊司也会在此处奏乐作舞。”
正说话间,前面又堵住了,人群不能动,因怕被挤到,谢轻寒索性把姬明月抱起来,她的视线一下子就拔高了许多,放眼望去,街巷之间处处都是人,也有不少小孩儿骑在大人的肩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姬明月往屈子祠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有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道雪白的长幡,幡上写了许多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在空中迎风飘荡着,如同一条白龙腾飞,气势恢宏。
谢轻寒解释道:“那是礼部写的祭文,以悼念屈子。”
他才说完,前方传来一阵锣鼓齐鸣,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无人说话,姬明月看向那声音来处,只见屈子祠的旗杆下搭建着一个高台,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站在那里,高声唱道:“兰薰而摧,玉缜则折,物忌坚芳,人讳明洁,曰若先生,逢辰之缺……”
他声音很高,拖长了的调子,在那烈烈长幡下传开来,显得有些凄怆哀伤,姬明月怔怔然地望着,仿佛也被那悲伤的情绪所感染了,直到那祭文唱完了,仍旧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又是一阵锣鼓齐鸣,之前唱祭文的官员已经下去了,这时候另外又上来一名老人,继续唱祭文,姬明月搂着谢轻寒的脖子,垂着眼帘道:“叔叔,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谢轻寒能感觉到她莫名低落下来的心情,猜测或许是因为听了那些祭文的缘故,便道:“我们去集市看看,那边有护城河,据说能赛龙舟。”
闻言,姬明月总算打起些精神,点点头,三人又穿过人群,往集市的方向而去,离了屈子祠的范围,果然就没之前那般拥堵了,谢轻寒也不用辨方向,只跟着人群往前走,不多时就听见了一阵震天动地的锣鼓声,还有人们的欢呼喝彩声,喊号子声,混在一处,十分热闹。
护城河边人山人海,几乎围成了一堵墙,河边的树上,甚至屋顶上都站了人,各个引颈张望,三虎子很兴奋地跑上前去,只是他个子实在太矮,踮起脚也看不见龙舟,好在他身形灵活,三两下就硬挤了进去,不当心踩着了人的脚,引来一阵抱怨和骂声。
谢轻寒抱着姬明月,让她看赛龙舟,姬明月探头张望,果然看见了几叶扁舟,正在激烈地互相追逐着,齐声喊着号子,呼喝声震天响,龙舟轻快地掠过河面,往前面的桥洞而去,人群也都纷纷跟着跑。
姬明月担心谢轻寒被撞倒,道:“我要下来。”
谢轻寒便拉着她的手,人群拥挤推搡着,疯狂往前面奔去,要去追那龙舟,谢轻寒皱起眉,把姬明月带到了街边少人的地方站着,姬明月忽然道:“虎子哥哥呢?”
谢轻寒一怔,四下张望,到处都是人,隐约看见了三虎子的背影被人群推搡着往前,他回过头,似乎意识到谢轻寒和姬明月不在,便想从人流之中挤出来,但是人实在太多了,他又瘦小,被大力地推着踉跄往前,几乎跌倒,眼看就要淹没在人群之中,有些危险。
谢轻寒想了想,道:“我去带他出来,蘩蘩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姬明月点点头:“好哦,叔叔快去吧。”
谢轻寒便顺着人群往前而去,很快他就看见了三虎子的后脑勺,他正在奋力挣扎着,想离开人潮,然而四周都是大人,他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微不足道,甚至被推得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大力往旁边一拽,三虎子连忙顺着那力道往外冲,终于挣脱了人群。
人流继续向前,拥挤不堪,宛如一道滚滚洪流,看得三虎子后怕不已,谢轻寒皱眉告诫道:“下次再不可做这般危险之事了,你若不慎跌倒,届时至少会被近一千人踩踏,十生九死。”
他才说完,前方便传来惊慌的哭喊叫闹之声,引得一窝人群如同被惊扰了的蜂,无头苍蝇似地到处挤,只听人群三三两两嘶声叫喊着,落水了、踩死人了之类的话。
前面的人便想回头看个究竟,后面的人也想凑过去看热闹,一时间偌大的人流队伍倏然乱了起来,哭喊尖叫声此起彼伏,令人畏惧。
三虎子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一堆疯狂推挤的人潮,立即点头如捣蒜:“是,大人,我错了。”
谢轻寒带着他往回走,到了街角僻静之处,却已不见姬明月的身影,他的脸色蓦地变了:“蘩蘩?”
……
却说不远处的茶楼,从这里能看见整条护城河,二楼的雅间里,身着郁蓝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正坐在窗边,一边斟茶,一边笑道:“怎么这两日瞧着不高兴,是不是又有人惹着你了?”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儿,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袭轻红色的衫裙,颈间带着珍珠璎珞,头上挽起来,别着玉流苏和红玛瑙的小花钗,皮肤雪白,杏核似的眼,眉目精致漂亮,额上还点着朱红色的桃心花钿,只是神色看上去很低落的,没有往日的朝气和张扬,正是咏乐公主赵灵秀。
而坐在她对面的青年男子,就是当今太子赵霂了。
赵灵秀托着两腮,恹恹道:“没谁惹我。”
“没人惹你,心情怎么不好?”
赵灵秀不想让兄长知道缘由,遂鼓起脸颊,辩驳道:“我心情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