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讲书不悦道:“没有书,你来学堂做什么?”
有一个女孩答道:“讲书,她是今天才入学的,掌书还没给她发书呢。”
吴讲书这才没再说什么,对姬明月道:“那你挪到后面,和蒋梦儿一起坐,看她的书。”
姬明月起身来,去了后面的书案,蒋梦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退开些许,好让她坐下,但是她让的位置很有限,占了一半有余,姬明月只能侧着跪坐,大半腿都是悬空的,吴讲书只看了一眼,继续讲起书来。
“火树银花合,谓元宵灯火之辉煌……”
姬明月看着书页,蒋梦儿把胳膊盘着,故意遮住了许多字,不叫她看,姬明月也不恼,听着女孩们念书,柔软的调子拖得长长的,如同唱歌一般,她又开始走起神来。
蒋梦儿忽然大声道:“讲书!”
读书声被这一句猛然打断,吴讲书有些不满地停下来,耐着性子道:“怎么了?”
蒋梦儿指着姬明月道:“她没有跟着念。”
吴讲书皱起眉,声音变得严肃,道:“姬明月,你为何不跟着念书?”
姬明月垂着眼,盯着书案上的墨迹看,不言不语,她这样闷不吭声的,吴讲书训了几句也没有用,满屋子的学生都盯着她,眼中透出看好戏的意味,吴讲书面上有些挂不住,恼怒地把书一摔,道:“既不肯读书,就不要在学堂里坐着,你出去,在外面站着。”
蒋梦儿有些得意地推了姬明月一把,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站起身,又闷不吭声地出去了,连头也没回,女孩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吴讲书登时气了个半死,道:“这样不服管教的,送来学堂做什么?”
再看学生们都在低声说话,吴讲书怒道:“你们也想出去陪她站?”
说话声立即小了下去,吴讲书拣起书,怒意犹在,继续读道:“星桥铁锁开,调元夕金吾之不禁。”
学生们跟读:“星桥铁锁开,调元夕金吾之不禁。”
春夏之交,阳光和煦,姬明月站在门口,袖子里揣着她的小泥猫,仰头看海棠树上的花苞,清风徐来,树影婆娑,轻轻摇晃着,将读书声也吹出去很远。
正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古琴之声,韵味盎然,似乎就在不远处,潺潺如流水一般,十分动听,姬明月完全迷上了这声音,她不由自主地朝外面走,穿过庭院和前堂,出了蒙堂的院子往前,便是一大片青竹,一条小径曲折蜿蜒,通往竹林深处,古琴之声便是从此处传来的。
姬明月顺着小径往深处而去,很快,她就听见了些微的水声,一座颇具江南风情的雅斋出现在面前,白墙青瓦,修竹幽幽,风声吹拂而过,水声、竹叶声与那古琴声交织在一处,空灵清幽,余韵悠长,如人之切切心事,低语浅唱,又如人之心绪,哀哀欲绝。
姬明月在雅斋前站住了,怔怔听了许久,只是听着那琴音,心中既觉得莫名欣然,又觉得莫名难过,最后竟不知不觉,眼泪盈了满眶。
不知过了多久,雅斋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水色衣裳的女子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姬明月,她怀中抱着一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枝未开的海棠花。
女子容貌生得极美,她很快收起了讶色,走了过来,在姬明月身前蹲下,温和问道:“你是随园的学生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姬明月噙着眼泪,眨了眨,泪珠儿便掉了下来,女子似有所觉,道:“你刚刚是在听琴吗?”
她拿出帕子来,替姬明月拭去泪水,姬明月轻轻点了头,女子微笑起来,道:“你年纪这么小,能听懂我在弹什么吗?”
姬明月不懂琴,也听不出来那些高超的技巧,如何拨弦奏音,但是她却能听出来琴音中的悲伤,她问道:“你在哭吗?”
女子的动作一顿,很快,她再次微笑起来,道:“我没有哭,是琴声在哭。”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明月。”
女子道:“我叫花时云。”
若是谢轻寒在此,听见这个名字大抵会十分讶异,文人雅士们平生所学,琴棋书画,皆是必须的技艺,缺一不可,然而想要学得精通,非十年十数年的苦功不可成,若是没有天赋,甚至一辈子也不得升堂入室。
而花时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十年前,年仅十七岁的花时云以一曲玉清词倾倒无数文人,从此声名鹊起,与江南覃冕,江北岑君,陵阳温红缨,并称为琴棋书画四雅客。
她轻轻摸了摸姬明月的头顶,温柔道:“子罄建议我收一个弟子,你就来了,正正好,云破月来花弄影,名字都如此相衬,咱们师生也算是十分有缘分了。”
花时云这才想起来什么,微笑着问道:“忘了问你,明月,你要做我的学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