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谢握瑜不死心地拉着姬明月的手,做最后的尝试:“小叔,你带上我一道去京师吧?”
李氏呵斥道:“发什么痴?还不快去学塾,若迟了等先生训你。”
谢握瑜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江南正是初春时候,天气仍旧湿冷,姬明月抱着她的手炉坐在车窗边,望着老太太,眼圈渐渐地红了。
老太太也十分不舍,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蘩蘩要常回来看老祖母呀。”
姬明月重重地点头,她站起来从马车里跳下去,抱住了老太太,把脸埋在她的怀里,老太太一时心酸又一时感慨,连连道:“哎,好孩子,别难过,你跟着小叔叔去,乖乖听他的话,啊。”
姬明月又点头,直到谢轻寒与谢母道别后,招呼她上车,姬明月这才放开了老祖母,又从怀里拿出手帕来,踮起脚尖为她拭泪。
待上了马车,谢轻寒对两位兄长道:“我去京师以后,家中事务便交给大哥和二哥了,若有什么事情,定要写信告知于我。”
谢文海颔首道:“离家出门在外,三弟也要多多保重,有什么难处也不要一个人扛着,记得写信回来给我们。”
谢玉楼亦笑道:“三弟去便是,愿你此去万事顺利,仕途坦荡,前程似锦。”
比起谢文海,他的辞别话语便显得郑重许多,甚至有几分正式的感觉,直到很久之后,谢轻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二兄谢玉楼。
辞过谢府亲人,谢轻寒便命人赶着马车上路了,一路向北,正是二三月间,春风吹遍江南,江河初破冻,处处莺声啁啭,柳翠花浓,出了青州城,沿梅江逆流而上,才没走多远,姬明月便听见车夫道:“三爷,有个小子好像一直跟着咱们的马车,咱们快他也快,咱们慢他也慢。”
谢轻寒道:“这是官道,大约是同行之人。”
车夫应了一声,又随口笑道:“我看他靠两条腿,真去京师的话,说不得要走几个月。”
闻言,姬明月便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个人,个子不大高,背着光也看不清楚面容,只觉得他有些瘦弱,看起来和谢握瑾一个年纪,肩上背着一个包袱,快步地走着。
“蘩蘩,”谢轻寒问道:“你在看那个人?”
姬明月点点头,伸手指给他看,谢轻寒只看了一眼,便命车夫停了下来,道:“你去把那孩子叫过来。”
车夫答应一声,跳下马车,大步往那追马车的少年而去,同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领着人回来了,道:“三爷,人带来了,还真是要往京师去的。”
谢轻寒把帘子掀起来,姬明月微微张大眼,即便是低垂着头,她也认出了那个少年,从前带着她在码头等船的三虎子。
谢轻寒道:“你是刘德扬的弟弟,三虎子?”
三虎子抬起头来,受宠若惊道:“大人知道我?”
谢轻寒颔首,道:“你大哥的案子我自然记得,怎么,你如今是要出远门?”
三虎子忽然跪了下来,磕头道:“大人,听说您要去京师做官了,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去?绝不麻烦您,到了京师我就自己走。”
谢轻寒问道:“你二哥服兵役去了,你爹呢?”
三虎子低声答道:“爹病得厉害,年头一过就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大人,求求您让我跟着吧。”
谢轻寒道:“你想去京师谋生?”
三虎子点点头,忐忑不安地望着他,然后又看姬明月,姬明月便轻轻扯了扯谢轻寒的衣袖,谢轻寒叹了一口气,对车夫道:“德叔,你让他去后面的车上吧。”
乍闻这一句,三虎子顿时喜出望外,连磕几个响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德叔招呼他去了后面的马车坐,一行人这才重新上路了。
夜里便到驿馆住宿,喂马休息,如此下来,不紧不慢地走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抵达大昭的京师。
彼时已是三月中旬,北地的天气还是很冷,一大清早城门便开了,两辆马车先后驶入了城里,穿过长街,往北大街的方向而去,沿途两侧多是民居,谢轻寒把车帘子打起来,让姬明月看,道:“这里就是京师了,是不是比青州城大很多?”
路上行人熙攘,热闹繁华,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处处宝马雕车,争驰于街,柳陌花衢,茶坊酒肆,这些确实都是姬明月从没有见过的,她看了一阵,问谢轻寒:“我们住哪里?”
虽然新奇,但是她不大关心这些,只关心他们的家。
谢轻寒笑了,道:“我有故友同窗在京师,上一回托他帮忙赁了一间院子,就在北大街的鱼柳巷,很快就到了。”
姬明月点点头,一副放了心的模样,惹得谢轻寒十分怜爱,忍不住逗她:“若是没有院子住怎么办?”
姬明月想了想,她取下自己的荷包来,打开往外倒出好几个圆滚滚的银锞子来,竟然还有几枚金瓜子,她数了一遍,都交给谢轻寒,道:“可以住客栈。”
谢轻寒忍俊不禁,道:“都是老祖母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