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寒蹲下来,摸着姬明月的头,温声道:“我走后,蘩蘩要听老祖母的话,知道吗?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
姬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才垂下眼睫,沉默地点点头。
谢轻寒轻轻推了她一下,姬明月乖顺地走到老祖母身边,老人拉起她的手,笑着拍了拍,慈爱地道:“蘩蘩是个乖孩子。”
她说完,便牵着姬明月离开了花厅,出了门后,萧瑟的北风挟裹着
细小的雪花吹到了廊下,将人影拉得细长,姬明月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谢轻寒站在门里,清俊舒朗的眉目透着笑意,身形颀长,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都是暖而明亮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这一幕便印在了幼小的姬明月的脑海中,久久不散,以至于往后每每想起来谢轻寒,她都清晰地记得这一情形。
姬明月跟着老祖母回了院子,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就在主屋旁边的西厢,婢女把热水送了来,替她洗过脸,笑道:“奴婢叫香雪,表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这是老祖母的意思,以后谢府的下人都称姬明月为表小姐,虽有婚约,但是她到底还小,别的称呼都不合适。
香雪灌了汤婆子放进被窝里,替姬明月掖了被角,又加了一些炭,这才离开,听得屋门吱呀一声合上了,姬明月便睁开了眼,她怔怔地看着满目的黑暗,思绪开始漫无边际地漂浮起来。
明天一早,谢轻寒就要离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陌生的谢府。
一想到这件事情,姬明月就觉得分外恐惧,这感觉让她想到了那一日头也不回的苏氏。
不会的,谢轻寒还会回来。
姬明月翻了一个身,伸手在被子里摸索,找到了自己的手炉,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将要溺水之人,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时常被噩梦惊醒,梦里一遍一遍地浮现苏氏离开的那一幕,小雪纷纷扬扬,几乎要淹没了整个世界,到处都白茫茫的,她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看见苏氏抱着一个箱子,飞快地往前走,一眨眼就要看不见了。
姬明月撕心裂肺地呼唤她,娘!娘!
后来那个背影就变了,变成了一个青年,穿着青色的棉袍,身形修长,姬明月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喊他:叔叔!
谢叔叔!
她猛然间惊醒,一摸脸上,尽是冰冷的水迹,竟不知何时流了泪,窗纸处透着微白,天要亮了,姬明月立即爬下了床,匆匆趿上鞋,穿上衣裳,扣子错了也来不及改正,抱起她的手炉就推门奔了出去。
地上一层洁白的积雪,不厚,姬明月一脚踩进去只淹没到脚踝位置,她打开院门,
快步地顺着回廊往前跑,脚下一滑,跌倒在了雪地里,又立即爬起来。
她跑得那样快,冷风吹得眼眶生疼,姬明月咬着牙一路踏着雪,奔到了前院门口,大门洞开着,雪地里车辙犹深,小厮惊讶地看着她,姬明月什么也顾不上,下了台阶,只看见一辆马车辚辚驶离,往长街尽头而去。
就仿佛噩梦转眼就成了真。
姬明月浑身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追上去,一边大声叫道:“叔叔!”
“谢叔叔!”
马车已转过了街角,再看不见了,姬明月脚一软,跌倒在积雪中,雪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冰冷无比,她趴在那里,盯着沾满了积雪的手炉,竟然就这么发起呆来。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听见了脚步声,很急促,就像是有人在快步往这边赶来,紧接着,一双有力而结实的手将她抱起来,男人一贯温和的声音难得透出几分严厉:“怎么只穿这点衣服就跑出来?冻着了怎么办?”
姬明月看着他熟悉的面孔,忽然伸手将他紧紧抱住了,谢轻寒斥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