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紧锣密鼓地进行后期制作,这边谢徊雪则如约回学校上课去了。
她就读于国内知名影视大学,像她这样在校期间就能接到片约的同学不少。部分人是走请假的路子,短暂离校,影响不大。如果碰到大制作,需要长期跟组,也有办理休学的。
谢徊雪身份特殊,是国外知名大学来华交换生,学校对她的管束比普通学生更松弛。教材和课表照发,要离校可以请假,期末正常参加考试。
她刚入学那年,也曾努力融入校园,只接了一部电视剧的女配,在校上课时间较多。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在同学之间格格不入,说不清是文化隔阖还是个性原因,她像个局外人般游离在班级里。
再加上后来爆火,经常听到“谢徊雪命真好,演技烂还有导演找她拍戏”“谢徊雪有背景吧,红得这么轻松”之类的话,更是熄了和同学深交的心,愈发不愿意上学。
杨叔叔知道她在国外的经历,发现她抗拒大学校园后,并没有横加指责,而是单独聘请了老师,在拍戏之余给她一对一上专业课。
但现在的谢徊雪不再胆怯。曾经她最在意的那些若有似无的排挤,在成人的残酷世界里,只是小儿科。这所大学云集全国最顶尖的专业教师,她不该也不能放弃学习的机会。
甚至,在进入学校后,看到同学们青涩的面庞和惊异的眼神,她还觉得挺亲切呢。
今天第一堂大课是表演课,满头花白的教授走进课堂,习惯性开始点名:“陈卓。”
“到!”
“潘悦。”
“到!”
“向诗。”
“到!”
“谢徊雪,哦请假了……”
“到!”
清脆的应到声在教室里响起,教授将视线从花名册上移至发声处,谢徊雪正微笑着,坦然与他对视。
教授挑了挑眉,并未多言,依次点完名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慢条斯理地说:“上次课后布置的作业——‘死别’,现在检查完成情况。每个人依次展示,最长五分钟,我点到谁,谁就上来。”
被叫到的同学抖抖索索走到场地中央,正对教授和架好的摄像机,开始表演。他们的演绎方式各有不同,有悲伤独白的,有嚎啕大哭的,其中数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安达最为优秀,一段万念俱灰的墓前独白处理得细腻无比。
很快,轮到谢徊雪上场。
短短的半小时内,她已构思好整体表演。事实上,这应该是她最擅长的情节。
她先从教室后排拖出一张椅子,搬到教室中央的空地上,再走到空地另一头,抬手做打电话的手势。
“喂,张阿姨,我叔叔今天情况怎么样?我出差回来了,已经到医院楼下,马上过来换班。”她脸上洋溢着快乐而疲倦的笑容,另一只手在身后扬起,就像拉着巨大的行李箱。
“什么?!”她突然停下,笑容消失,脸色白得吓人,表情惶惑惊恐,“抢救?为什么!”
然后,她没有等电话那头作出解释,立刻狂奔朝椅子的方向狂奔。期间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她把高跟鞋踢掉,继续向前跌跌撞撞地跑,脸上已满布泪痕。
到了椅子一米开外,她仿佛看见了难以承受的画面,奔跑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神情瞬间空白,机械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椅子前,全身失力,跌落在地。
过了大约三十秒,她缓缓举起右手,颤抖着,抓住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将脸颊缓缓贴在上面,带着依恋、痛苦、绝望、麻木种种情绪,蹭了一蹭。
两串泪珠自眼眶滚落,额角青筋绷出,她低沉地、哽咽着痛哭出声。
至亲至爱之人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再没有人比谢徊雪更清楚。
起先其实并不痛苦,因为人已变成麻木迟钝的行尸走肉,被剥离了所有感官,机械地起居饮食,只是心里空空荡荡、无所依存,时不时呼唤那个已被注销的名字。
然后,在某个时间段,悲伤如同喷发的火山般一发不可收拾,这时要收起所有与他相关的物品,避开所有与他有关的回忆,同时不断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害死最亲爱的人。
最后,一切情感被时间河流冲刷,被掩埋在河床下,心情重归平静。只是偶尔,在某个冰冷的雨夜,于梦中窥见故人身影后,会流着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