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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盆满钵满(第1页)

每逢端阳节,都中朱门大户都需互赠以粽子为主,并樱桃、桑椹等各色鲜果,并五毒饼、玫瑰饼攒成的食匣节礼。往年还兴盛送雄黄酒,菖蒲酒之类的应时酒水,偏今年酒仙居新推出一种“十仙酒”,有祛除外邪、调节阴阳之效,酒仙居打出“吃五毒饼,饮十仙酒”的酒旗,引得都中各家纷纷换此酒贻赠亲友,一时蔚为风尚。

听这酒名字与“周公百岁酒”“长春酒”一脉相承,就能猜到此酒亦是杜家药酒。

杜云安深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里,遍京城里,除了酒仙居卖这种新酒,就只东西庙街上的“金凤蕊”有,倒又引来一些新客光临。金凤蕊也顺势推就出了新合的二种香丸:一味辟邪香、一味瑞麟香,都是用于驱疫避晦、除恶杀毒,只是前者是用藿香、艾叶、青蒿、防风等这种寻常草药制成,后者则以檀香、安息香等名贵香料药材捣合。自然,这二者价格也天差地别,辟邪香每丸如同龙眼大小,一罐五五二十五丸,只售卖一钱银子;瑞麟香的香丸只有拇指肚大,十丸装一锦匣,一匣却需得二两银子。

“金凤蕊”开办两月,名吉渐渐传开,它虽也是妇女常用之物的买卖,可与都中所有此类商铺都不同。“金凤蕊”有些类似市卖南北货物的杂货铺子,凡女子所有之物,不拘胭脂水粉、绢花通草,还是绣品络子、香料点心,皆能从中寻到,而且时常有新鲜东西轮换,已成了仕女碧玉们必游之地。

红鸦嘴自然是独一无二招牌,到今日,店铺专门布置的后绣房每日只招待一百位女客,除此以外,多一个都不给画的。于是,红鸦嘴吸引来的女客们多是早早来到此处,等候的时间自然会游逛这铺子,许多人便体会到了“寻宝”的意趣——内造点心饽饽、新鲜花样的络子、绣工精湛仿名家字画的绣品、野趣盎然的绢花通草、色正芬芳的胭脂膏子……不一而足,往往掏空客人们当日钱袋还不足,还只教她们惦记着。

“往日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凤姐学小幺儿的模样给云安三个作揖:“竟不知道妹妹们有这样的能为。”

“真就那样赚的?”凤姐拉着妹妹们的手问。

杜云安也不意外她们弄铺面的事情叫凤姐知道,毕竟这院子里伏侍的人不多不多也有三十多个呢,她们家里那一家子又有多少三亲六眷呢。瞒到此时才被众人知道,其实已让云安很吃惊了。可见本院的人个个心里都有数儿,并不肯叫多人来分一杯羹,大家众志一心捂着发财,于是但凡有人生出兴风作浪的念头也给压下去了。

“给嫂子看看账本儿。”迎春笑道。

这原是金兰三姊妹早已虑到商量过的,她们自然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却也不必防贼似的防着骨肉亲人。况且官中银钱吃紧,如今管家的凤姐又是个能拿住事情的,看到三个姑娘弄出来这打发时间的小铺子,兴许还能给她些启发,也为官中寻出除收地租房租这等框死进项外的开源之路。

“小铺子?”凤姐咋舌,盯着那账本上最后写的钱两捂胸口,她虽识字不多,可这些个“壹、贰、仟、佰”的数字却还认得的。

“三百三十二两?一个月就快有二百两了罢,一年下来通得两千两银子!就算除去本钱、人钱、房钱,头一年都有盈余的?”凤姐惊道:“我的祖宗呐,你们做的是什么买卖!”

云安三个没说,这就是纯利,除了置办铺子的钱没刨开,其余凤姐说的那些成本已经除去了的。本院里的人家里这些天加一起也赚了有五十多两呐。

“怕是不够,”黛玉笑道:“我们又买下了隔壁的院子,两处房屋加一起就有一千四百两。”

“怎么费这么多?”凤姐心下算了算,这些银钱都够置办一座齐整的好宅子了。

云安苦笑:“涨价了呗,后面的这处跟前头那座大小格局都一样,还不上两月,就长了一百多两。”

铺子大有铺子大的好处,云安借鉴上辈子商场市场的样式,将“金凤蕊”弄成个‘义乌小市场’的模样:两个院子打通,前面六开间的铺面,后头八间小屋子,又在东西墙各加盖了两间,连成一圈足有十八间房屋,这些房屋或用雕空木槅或用百宝货架做隔断,端的是轩敞又分明,各个镂空隔间里都营一类物事,可谓是琳琅满目,步有不同。这一圈房屋外以抄手游廊相接,庭院当间儿用木板铺地,支起棚顶,葱郁盆花盆树做修饰,布置成个半明半隐的修葺小坐之处,还有丫头上茶上果子,皆是店铺所货卖果品茶点的样品……

用了这么多的心思,又有独一无二的招牌,怎可能不赚钱呢?

给凤姐看了账薄,又招来花婆子叫她将“金凤蕊”格局货物都说了一遍,凤姐果然有所得,过一会方叹道:“这赚的也是人脑子生出的点子钱,换了别人再不行的!况且看着来的多,其实投的也不少。依我说,别人也无需眼红心热的,她们若能拿出一二千出来买房屋铺子,只用来收租子,一年怎么也得有二三百的租子钱。既拿不出这置产的钱,也没有别人的脑子,那索性闭上嘴巴别说酸话!”

云安笑道:“凤姐姐这话极是,谁爱说说去,我是个厚脸皮的,若有那种看不惯的要指点的,只管来找我!与她们两个不相干。”

“原本就是我起意做的,她们是帮我,出钱出力,不能叫她们两个背屈!况且也不过是闺阁女孩儿们顽闹的,自有家下人打里,要说生意经也轮不到我们。”杜云安的意思很明显,这是私产,跟你荣府不相干,谁都没有脸伸手要。

凤姐就明白这个大妹妹知道自己说的是邢夫人。

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陪房,纵然司棋是个忠心的,这事也早晚传进邢夫人的耳朵里。何况撑到此时,已经是司棋百般劝告家人的好处了。杜云安因此一桩还对司棋高看几分,这些大丫头里面,属她送到铺子里寄卖的活计最多,那样个暴脾气的人,还听得进去人家的劝告,跟香菱一起学着将名人字画描到底布上绣,只要不当值她手上就没停过活计,至今已赚了三两多银子外,还有两幅炕屏在铺子里,云安帮她算了算,待那一大一小两幅屏风卖出去,至少能给她的私房添上十两的“巨产”。

云安收回神思,又道:“我生自小门户,不比正经千金小姐阳春白雪,俗不俗的,都得承认这经济银钱才是我的根子。我就算跟她们两个都算的极清楚。况且我家下也不止这一件买卖,若搁不住别人几句酸话,那和我哥哥早就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方儿了!”却是把所有的都揽在自己身上,云安用眼神止住黛玉和迎春说话。

“你是个财主!只你杜家的药酒就有多少赠头呢?为端阳节的节礼,府里就买了五十坛子‘十仙酒’。”凤姐笑道:“你们自个儿花钱置办的铺子货物,自然与别人不相干。”她倒反过来劝姊妹三个:“只你们也别忒实心了,这账簿别叫别人看了,我虽看过,但保证不吐出去一个字儿,只说赚个租子钱顽罢。”

云安就笑:“从来也没给别人看过,只给你看了。”那些人也只是影影绰绰知道金凤蕊生意红火,对赚了多少钱根本就算不出来,毕竟大多数人眼里这些女子家常零用之物不比首饰铺子,卖的价钱便宜——一群成日价窝于荣府不出去的人,哪儿知道小零碎正经赚钱呢,况且金凤蕊里贵的东西也不少。

凤姐还要准备明日端阳正日子的事,因此略坐了坐就告辞了,出门命看轿,一径往贾赦这东院来回话。

因见了邢夫人,凤姐便笑回说:“都是她们小姊妹闲起兴的事情,其实只是她们一说,自有下头人置办管弄,也是那两个表妹家里每月作由头好贴补自家姑娘的事情。”

邢夫人打从听了迎春的奶娘说那铺子如何如何兴旺,每日铜山银海的赚,心里就一片火热,只是迎春住在隔壁,她又熟知贾母最疼黛玉,对那王家干小姐最客气,于是不敢直接过来露痕迹,反令熙凤去问。

邢夫人听了就不大自在,因冷笑道:“我不过是怕她们三个女孩儿被下有人蒙蔽糊弄,再想她们是千金小姐,那里知道管铺管账的事,尤其你二妹妹也掺在里面,她那样的性格万做不好这样的事,需得我替她描补照看。因此才叫你过去告诉她们,谁知你回来先派上一篇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凤姐忙站起身,垂头回道:“正是我一心为太太,也打听清楚了,才这样说的。”

随即就赔笑道:“请太太先听一听。两处铺面就花费了一千四百两,还有修缮房屋、进货的钱以及掌柜伙计的工钱,二千两都不止呢。太太也知道那里货卖的都是些绢花荷包之类的物件儿,虽红火,但也不过是赚个辛苦钱罢。三个妹妹都是实心人,将账簿都给我看了,我心里算一算,倘若整年都这样兴旺,赚的也不过比收租子多那几十上百两——也真真难得安妹妹和林妹妹家里肯纵着女孩儿用这个解闷作消遣。”

上百两还不算多吗!邢夫人心道,若是将这铺子教她主张,必然不做这些个小玩意儿,弄一个古董或金银铺子,那可不就发财了嘛。

“你也该劝劝,闹这些做什么,既有这心摆弄铺子,何不作个好行当?”

凤姐就笑起来:“一个个千金小姐难道还缺钱使吗,这几个人图的正是热闹的人气儿,日后出门作客,小姊妹们说起来也是个新鲜谈资,或者还能显一显咱们家姑娘里事的能为呢!倘或弄个古董铺子之类的,倒是正经来钱,可那都是‘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的行当,姑娘们便没甚说头,若硬说起来,倒就得被人笑话不会管事了。”

原来是这样,邢夫人又羡又嫉,只恨不得这产业是自己的。想起产业一事,邢夫人心下微动,她这些年也攒下三千多两现银的私房,况且邢家的所有的二个小庄子和一处房产也在她手里,何不置办几个铺子赚钱呢?这店铺赚的都是活钱,可比每年收地租要好多了。邢夫人每每想起将庄子上产出折成银子都得损失一二成就心疼难当。

“你说一千四百两买下两处铺面?都中的铺子竟这样贵吗?别是叫人骗了。”邢夫人试探。

熙凤一愣,她嫁妆里虽有铺面,可也是只管收房租的,并不知道究竟价值几何。

邢夫人就又道:“宛平的一个十来间屋子的大院子,也不过四百两。”说的正是她自己的那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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