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个小战士挂好点滴后,薄幸月看向运转不停的时钟。
半夜三四点,雨势稍歇,乌云蔽天。
静谧的一隅空间内,任何声响在这样的夜晚就像放大了数十倍。
临时的医疗点内,担架的水痕蜿蜒曲折,遍布地板。
薄幸月找了张前台的桌子,站在一旁,俯身在上面写病历本,她笔尖刷刷不停,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纸张上。
卷发散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覆下层阴影。
不用照镜子,薄幸月大概知道,自己全身上下肯定都是灰扑扑的。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来了伤员,笔尖稍顿,乌溜溜的眼珠里散落着碎掉的光泽。
光线昏暗,朦胧在走廊的尽头。
男人穿着军装,长身玉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那张脸的轮廓愈发清晰,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寸。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波,两人都没想到再次见面,彼此都会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就像是一条小道,虽然因为方向不同见不到,可心底都清楚,他与她始终在为同一件事情并肩作战。
薄幸月攥紧了手中的笔,压制下心头翻涌的波涛。
在灾区的救援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她今天处理了无数官兵的伤口,却没有哪一刻比见到季云淮平安后更如释重负。
季云淮锋利的视线落到她白大褂沾了泥巴的铭牌上。
他又想到了重逢后初遇的第一印象——
“普仁医院薄医生”。
小护士一看他是军人,轻声询问说:“您要不要等处理完伤口完,去里面的行军床上休息会儿?”
“不用。”他一开口,声线喑哑得像是水流冲击下的礁石。
季云淮透过帽檐的阴影看过去,松下一口气,礼貌道:“能给我条干净的毛巾吗?”
小护士对他展露出一个笑容,说:“好的,您稍等。”
不待反应,季云淮从后拽过她的手腕,温柔的皮肤贴上来。
薄幸月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
季云淮以半跪的身姿出现在她面前,虔诚的像是镀了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手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替她擦拭掉铭牌上的泥巴。
动作仔细,轻柔又认真。
泥巴擦干净后,薄幸月后知后觉,活动了下手腕,一滴晶莹的泪从鼻尖滑落,坠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在季云淮面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直像是皎白的明月。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没忍住,在季云淮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眼前落下一道阴翳。
脖颈处的呼吸滚烫发热,她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亦然听到了季云淮的迟来的回复,“薄幸月,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