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今年六岁,只比大妞早生几个月,爹娘早逝,哥哥在京城里做木匠学徒。因听说王府买丫鬟,便把自己妹妹推出去碰碰运气。桂圆自幼带着几分憨气,反应也有些慢,结果王妃这次就是铁了心想挑几个老实肯干活的。算是歪打正着,桂圆得以进府做粗使,每月三百月钱。
同时也因她在王府无依无靠,刘妈妈才敢这么揉搓,三百个钱要给她这个干妈孝敬一百,同时还要伺候着她。这回刘妈妈自己不注意,把桂圆弄得满身伤,让人抓住把柄。
自从跟傅桃桃母女住在一起,桂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说白天还要在干娘手下做活儿,但人来人往的刘妈妈也不敢太过分,只要勤快些,日子不算难过。
除此之外,最让傅桃桃欣慰的是,经过这件事大妞也沉稳了许多。不再跟乌眼鸡似的与刘妈妈斗气,成日与好朋友桂圆说笑,要么就是主动帮傅桃桃做活。
闺女如此懂事,反倒是让那天动手的傅桃桃心中过意不去了。于是只能变着法儿的宠孩子,给大妞和桂圆梳上可爱的小辫子,还在袄子外绣了花。
然而这边过得越是美滋滋,刘妈妈越是眼气。小厨房一共四个人,如今三个都站在自己对立面,操作了半天反倒是她被孤立。想到这一切都是傅桃桃这个搅事精带来的,刘妈妈便恨得想要抽其劲,拔其骨。
虽说在府中人脉不广,但刘妈妈这么多年也不是吃干饭的,明着来不行,她便打算暗地里使劲儿。
这日晌午,小厨房正热火朝天的准备王妃夕食。因着刚过完年,之前置办的年货还有许多,刘妈妈也就根据余下的东西做了几道菜,分别是三鲜笋炒鹌子、蝤蛑签、蜜浮酥捺花、酒煎羊和五色鹿丝。
虽说王妃简朴只有四道菜,但这时代的贵族的奢华度也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尤其是如今的景帝讲究食不厌精,奢侈浮靡,底下的人也都跟风模仿。
就拿今日这道“蝤蛑签”来说,“蝤蛑”为现代的梭子蟹,“签”就是羹。只取梭子蟹两鳌的嫩肉,加少量调味制作成羹汤,其余全部扔掉。好在小厨房不
归外面管事管,剩下的东西随下人处置,傅桃桃等人有时候还能沾光吃些好东西。
刘妈妈为人不行,厨艺倒还算出众,这一桌煎炒烹炸、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还特意考虑到过年王妃在宫里大鱼大肉吃腻了,尽是些清淡口的食物。
傅桃桃搬了个小板凳,用扇子轻轻扇着灶里的火。今日配的是碧粳米饭,这种米粒又细有长,带着微微翡翠色,蒸好了有奇香。曾经有诗人赞叹:“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
傅桃桃忍不住想,何止是不同,她两世为人也是头一回见。碧粳米虽好吃,但很不易熟,蒸煮的时间几乎是其他米的两倍,所以要特别注意看火。
蝤蛑签需要微火慢慢炖,先把食材准备好后刘嬷嬷便闲下来了。看着不停扇火的傅桃桃,她眼睛转了转,突然“哎呦”一声坐在地上。
傅桃桃微微皱眉,上前询问:“妈妈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抽筋抽的腿动不了。”
想到对方年纪也不小了,冬天确实容易抽筋,于是傅桃桃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可是要叫大夫?”
“不用,让那两个去我房里把药油拿来,就在枕头边上,我揉揉就好了。”刘妈妈连忙阻止。
眼下也没什么活儿,傅桃桃就让大妞与桂圆去了。没一会儿,两人手牵手走回来,摇摇头说找不到药油。
“没用的崽子!干啥都不行!”刘妈妈气急败坏,接着把目光转向傅桃桃。
她这个主厨不能动,耽误了上菜小厨房都要跟着挨罚,傅桃桃没办法,只能与两个孩子一起去翻找。
确定三人走远了,刘妈妈一骨碌起身,飞快从外面搬出准备好的冰块,搬开蒸笼倒进水里。原本沸腾的水瞬间平静了,阴恻恻的笑了下,之后把一切归位。
再说傅桃桃,差不多把刘妈妈的屋里翻遍,也没发现什么药油,心中疑惑。等回头再问,对方只说也许是落在自己女儿家了,跺跺脚表示抽筋也差不多好了,继续干活儿吧。
顶着满脑子问号的傅桃桃回到灶旁,越品越不对,总觉得刘妈妈这回是不怀好意。可在小厨房里,说白了一损俱损,她能从哪里下手呢。
突然傅桃桃灵光一闪,难道是—
—火?
想也是了,厨房中唯有火这一块完全由烧火丫鬟管,而最依赖火候的,傅桃桃将目光移到蒸笼上。
说来惭愧,因为两辈子没见过碧粳米,每次在蒸饭的时候,傅桃桃都忍不住陶醉在浓郁的米香中,像只小动物似的嗅来嗅去。这回碧粳米的味道,好像确实没有之前好闻了。
此时刘妈妈已经三下五除二快要把剩下几道菜做好,传菜的丫鬟内侍已经到了门口。傅桃桃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万一误会一场可就难受了。
然而当刘妈妈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将米饭拿出来的时候,傅桃桃头脑一热,还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