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中央多了个人。
哪怕对方穿了一身如火的红衣,以纱遮了面,用笔勾勒了眉眼,额头还不知道是爱好还是表演的硬性规定点了枚朱砂……
可身形不会变,面纱上那双看着便叫人觉得薄凉的眼睛也不会变。
任清言。
许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台上抱着琴的红衣琴师忽的弯起眼,将束发的红丝带勾下来,扬手抛了出去。
修仙者自然不比常人,那根丝带像是一尾水红的鱼儿,在空中游曳着飞向这边,停在桌子正中央,旋出花瓣的形状,方才卸了劲似的,晃晃悠悠地飘下来不动了。
整座船舫三层齐齐一静,而后此起彼伏地叫起好来。
橘猫:“……你们这又是什么情趣?”
时倦默了片刻,低下头,慢慢套好手套。
炉灶里的火苗熄灭的时候,斗争的一人一猫终于分开。
橘猫气得毛都炸成了河豚,三两下爬到小窗边的桌子上,瞪着外头光秃秃的树干。
任清言没有它那么幼稚的置气行为,沉默地生好火,添好柴,坐在藤椅上,从层层叠叠的毛毯里翻出一本古籍。
时倦就看着他看书。
说起来,任清言虽然在修炼上担得起天才两个字的分量,但本人却完全不是那种好学好问的性格。
倒不是说他不努力,每天早出晚归练功习法的事情他干得丝毫不比其他人少,他仅仅只是不怎么看书。
他修炼,更多的是修天赋。上天将他的天花板定得比天高,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拥有跳得比其他人天花板更高,比天更高的力量。
书籍是时倦才会随身带的。
最开始是入了宗门为了学习,到后来就只是单纯地方便打发余下不能跑不能跳直接安安静静待在原处的时间。
身体的恶化一会儿缓慢得像是看不见尽头,一会儿却又迅疾得像是眨眼间便能触摸到近在咫尺的死亡。
时倦最开始倒是也试着从天华山出来过,可惜行至中途魔气在经脉中断流,直接从所御的剑上摔下来,落入了足足有人膝盖深的大雪里,白雪几乎将他连同剑柄全部掩埋起来。
等再恢复意识时已经回到了小屋里,开水炉里的水滚出的白气盈满整间屋子的顶部,下方的火烧得很旺,时不时就能听见木柴被燎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任清言低头看着他,眸子里覆着很深的阴影,嗓音极轻:“阿倦。”
时倦对上他的眼睛,应了一声。
本来以为对方会质问他为什么突然跑出去,可对方注视他半晌,却仅仅只是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时倦张了张嘴,正想出声。
任清言却忽然俯身,死死搂着他的腰,整张脸都被掩进阴影里:“你不要再离开……不要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要是走了……还像这样,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你……”
这次找到了。
可下次怎么办?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死在雪原里无人问津,还是被当成食物被冬日饥饿的野兽分而食之?
他的尾音像是碎冰叩石,撞出疲惫的沙哑:“求你……”
话落下的那刻,时倦清楚地感觉到胸口被缓缓洇湿。
他慢慢抬起他的脸,望见眼前人被染湿的眼睫,尽是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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