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才动了手,李朝歌的冕服又乱了。李朝歌转身去整理自己的玉佩,一边不在意地对裴纪安说:“你现在回去,我可以装作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依然能安安稳稳做我的皇夫。你听话,裴家和长孙家剩下的人,才可以继续活着。”
裴纪安咽下口中的血沫,讽刺地笑了。他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呢,一只没有尊严、没有主见的金丝雀吗?裴纪安知道朝中不乏有人想向李朝歌自荐枕席,李朝歌无论相貌还是权势,都是顶级。可是李朝歌一个眼风都不扫,久而久之,下面人也不敢了。世人皆羡慕裴纪安艳福不浅,可是裴纪安却恨不得李朝歌流连花丛,豢养面首。
此等艳福,他消受不起。
李朝歌毫不避讳地将后背暴露给裴纪安,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天下除了周老头,已经没有人可以伤到她了。可是她却忘了,天下不能,那天上呢?
裴纪安将手指抹在剑刃上,用力划过。鲜血汩汩流过潜渊剑,更妖异的是,这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剑,竟然将血一滴不漏地吸收了。
潜渊剑饮饱了血,忽然红光大作。李朝歌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其境界远非凡人能为!李朝歌大惊,立刻回身,祭出全部功力抵挡。可惜,还是太晚了。
一剑穿心而过,冰冷的剑锋穿过华丽的冕服,穿过李朝歌温暖的身体。李朝歌伸手握住剑,不顾疼痛,执着地盯着裴纪安:“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不惜以身祭剑?”
李朝歌掌管镇妖司这么多年,妖妖鬼鬼的事不知道见过多少,她怎么能认不出来,这是一柄凶剑。剑的主人似乎造了许多杀孽,剑身上的煞气已经足以割破半仙的护体屏障。这样的剑,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用的。
裴纪安竟然能驱动凶剑,更意外的是,他竟然不惜以血祭剑。凶剑一旦开了戒,不吸光驱使者的血,绝不肯罢休。
裴纪安为今天已经准备了许久,来之前,他考虑了每一种可能。可是等他真的做到这一步,真的将剑刺进李朝歌胸膛后,他心中却泛上一股巨大的荒芜。
他真的杀了她。他真的摆脱她了。
裴纪安眼睛盯着她,几乎无法眨眼。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失去了知觉,他的手握在剑柄上,明明应该趁机深入,可是他却良久无法用力:“对不起。来世,请你不要再爱我了。”
李朝歌看着裴纪安,突然不可自抑地笑起来。她和他做了六年夫妻,最终,他却说请不要再爱他了。他们的婚姻给裴纪安带来许多痛苦,对李朝歌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李朝歌忽然毫无预兆地向裴纪安击去一掌。她心脉俱裂,已经活不成了,可是,没道理杀了她的人却能好好活着。李朝歌这一生没做过几件好事,唯独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从不亏待恩人,也从不放过仇人。
就算李朝歌喜欢他又怎么样,她死了,裴纪安也别想活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李朝歌要死了,她的一掌也不是裴纪安能消受的。这么近的距离,裴纪安根本没法躲。事实上,他也没躲。
裴纪安被一掌击中心肺,顿时内脏破碎,胸骨断裂。裴纪安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被打飞好几米,重重摔到地上。李朝歌也牵动了伤口,她捂着汩汩流血的剑柄,缓缓跌倒在地。
她这一生,幼年和家人走散,少年被周老头抛弃,好容易找到家人,却成了所有人都憎恶的存在。她杀了弟弟,杀了妹妹,杀了母亲,杀了丈夫的外祖父,杀了小姑,气病了婆婆,气死了祖婆婆。她登基为帝,却一无所有。
最后,她也被自己的丈夫杀死。
一切皆是李朝歌的选择,李朝歌不后悔。可是如果再来一遍,她不想再走这条路了。
尤其,她不要再喜欢裴纪安了。
李朝歌最先去角落里翻箱子,果然,她的记忆没错,护臂、弓箭、匕首等都收在这里。这些武器在如今的李朝歌看来完全是废铁,但是有东西总比赤手空拳强,李朝歌没有挑剔,熟练地将武器装备在自己身上。
武器装点好后,李朝歌想了想,竟然想不到自己还能带什么。周老头穷的叮当响,除了那本心法,这个屋子没什么值钱东西,扔了也无妨。李朝歌从衣柜里翻出仅有的两套干净衣服,牢牢裹在包袱里,打算明早天一亮,她就带着东西出门。
至于盘缠……家里没有盘缠,不需要准备。
李朝歌正在清点最后一遍,突然耳朵一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李朝歌眸光变深,不动声色地收起包裹,将手按在腰侧。
那个地方,绑着一柄匕首。她刚刚在匕首上淬了麻药,无论来者是人是鬼,她三步内就可以取其性命。
来人似乎也很踌躇,越靠近李朝歌家,他的脚步声越犹豫。最后,他停在大门外,小心翼翼地敲门:“朝哥,你在吗?”
时间过去了太久,李朝歌愣了一下,才认出来这是邻居家小虎的声音。小虎就是小时候嚷嚷李朝歌没爹没娘的人,后来被李朝歌揍了一顿,从此见了她都绕着走。
要不是李朝歌练过周老头的心法,耳清目明,记忆优越,她还真想不起来这是谁。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没必要攻击了。李朝歌收起匕首,出去打开大门,问:“什么事?”
小虎正在门外纠结,突然门开了,小虎毫无准备,都吓了一跳。
现在的小虎已经不再是童年无知无畏的小胖墩了,他被李朝歌打了一顿后,从此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许多年都不敢面对李朝歌。他今日来本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开门后,他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明艳骄妍、惊心动魄的脸,小虎言辞一卡,先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废了。
这是假小子一样的朝哥?他许多年避着这一带走,李朝歌也独来独往,以致小虎都没注意,李朝歌竟然长成了这副模样。
李朝歌看到小虎惊愕地张着嘴,盯着她开始发愣。李朝歌轻轻挑起一边眉梢,再次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毕竟当了许多年的镇妖司指挥使,前世她刑讯犯人时,无论是见惯千帆的老臣还是上阵杀敌的武将,见了她都忍不住露出害怕之色,何况小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小虎身体莫名紧绷,连手臂上的汗毛也竖起来了:“我娘说今天毕竟是初一,你孤零零一个人过,不像样子。我娘让我来送饺子,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去我们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