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了她的困惑,便微微点头,徐徐道:[书文一道,既讲求法度森严,也讲求意趣天成。]
——[法度不成,意趣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以寄托。]
——[意趣不成,法度再如何森严,也不过一堆腐木烂石,不值一提。]
他说:[云乘月,你抬起头,仔细看——好好看。]
——[你的确看不见文字,看不见法度构架……可是,你当真看不见那段无处不在的意趣?]
她努力睁着眼。
风拍打在她脸上,疯了似地,还想往她眼里钻。哪怕是修士的躯体也抵挡不住。很快,她就觉得眼球干涩,还有小刀子割一样的尖锐疼痛。
本能的泪水沁出,试图缓和眼球的不适。可同时,它们也模糊了她的视野。
云乘月咬咬牙,使劲一闭眼,眨去泪水,而后——她再次瞪大眼睛!
这模样大约有点狰狞难看,才令他愣了愣,忍笑别过脸。可她现在只想努力寻找那缥缈的意趣。
意趣,意趣……
等等。可他刚刚说了,只有意趣、没有法度的话,意趣也没有可以寄托之物。法度就是文字结构,是扎扎实实的一笔一划,可眼前哪儿有字?
哪儿有……
云乘月忽然明白了。
灵光乍现,令她她精神一振。虽然脸上还刺痛着,她却因为兴奋而不再觉得难受。
如果没有字,就自己写出来!
没有可以临摹的范本……可是,她可以一边感受幻境书文的意趣,一边尝试还原适合它的法度。
虽然不可能非常精准,毕竟法度本身也带有个人风格,可是,只是需要完成观测的话,一个大致的结构应该就够了!
云乘月重新闭上眼。
这一次,是为了更好地捕捉那一缕意趣。
风中那被拉扯的,看似是一只精致的风筝,但实际上……实际上还有什么?不,实际上是什么?
风声呼啸,但这一回,它们被什么隔绝开了。
风声之外,那微弱却不绝如缕的呜咽,再度降落在她耳边心上。
它含着悲伤,可悲伤并不那么浓郁绝望,仿佛哭泣者早已接受现实,只是忍不住不断的伤心。
悲伤之外,它更多包含的却是怀念……还有渴求。
渴求?渴求什么?
风里的风筝?四周的灯火?那曾经的高台大戏?
可风又代表什么?
难道和第一个幻境一样,是梦?
不。虽然各处空荡,但辉煌灯火是真,戏台种种也是真。甚至刚才的无数人影发出的笑声、鼓掌声,也都是真的。她没有认错。
那哭声也并没有分不清真假虚幻、痴迷不已的意味。相反,正是因为明白失去了什么,才有这样细微却不能断绝的悲伤。
所以,这是……
云乘月艰难地分出右手。
她左手死死拽着风筝线,右手抓着玉清剑。剑鞘也不褪,她就极力在风中书写起来。
她还闭着眼,用神识去追逐风中流散的那一抹意蕴。
一点,一点,又一点。
宛如泪痕一般的笔画……
还有这些横竖,都像枯瘦的手,向着往昔繁华伸出。
不知不觉,风渐渐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