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收起憾色,先郑重一礼,才道:“要再像之前一般,绝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将船身分为两半,以‘航’字为核心重构书文法阵,勉强能保住一船人性命。”
云乘月沉吟片刻:“一半……人会不会太多?”
这时,乐熹跨出一步,朗声道:“我可以‘凝’字维持船身不落。眼下距离雀翎码头还有大半日路程,我坚持一二,应当能到。”
季双锦望着他,双眼放出温柔喜悦的光芒。她正想说什么,陆莹却已经抢先笑起来,抚掌道:“不愧是乐家嫡系的公子,书文造诣果然不凡。那我们就等着开开眼界啦!”
乐熹也微微一笑,受了这夸奖。
季双锦眼神黯然下去。她又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粉黛不施的脸,下意识后退一步,将脸扭向阴影处。她的护卫阿苏皱起眉毛,板着脸看了一眼那头,迈过一步挡在自家姑娘前头,正好把那两人的身影挡住。
事不宜迟,满船修士立即准备起来。
云乘月本想去找季双锦,却见她对自己笑笑,又恢复为那优雅端庄的模样,走到乐熹身旁,若无其事地同他说话,又商量自己两家的人如何安排,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她不禁暗叹一声。
“叹什么气。”
薛无晦已经收了手,保宁号重新回到风浪颠簸里。他继续虚虚拢住她,片刻后手指又在她肩上压实,淡淡道:“你自己也说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自己立不起来,你如何想帮她都没用。”
“那句话可不是我说的。”云乘月本能地说了一句,而后无奈笑笑,“嗯,你说得对,我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小命罢。”
回到甲板后,她又伸着脖子到处看,努力找了找那位卖烤米的老妇人。对方修为境界不足,又上了年纪,云乘月担心她会出事。
不过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对方的身影。云乘月便低声问:“你瞧见那位卖烤米的老人家了么?要是可以,你能不能替我帮她一把?”
薛无晦有些似笑非笑:“她却是不用你帮。若是连她都出了事,恐怕你也办不上忙。”
云乘月一愣,半晌回过味来。合着又是一个和虞寄风一样,装模作样、扮猪吃老虎的人?
她哭笑不得,想想还是说:“那也挺好,至少我不担心了。”
薛无晦摇头:“无聊的善心。嗯……”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你知道我有能力抱住保宁号整艘船,为何不求我出手?你不是最爱乱发善心了?”
“你才爱乱杠我。”云乘月回了一句,才抬起手臂擦擦脸上雨水,“就算我想救人,那也是我的事,你帮我是情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来。何况如果真是……嗯,那谁故意搞事,你出手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你已经为我出手一次,担了风险,我哪能继续让你冒险。”
他听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船长指挥船员拉紧纤绳,大吼着指挥动作。保宁号应当本来就被设计成能够分离重组的结构,随着船员们的动作,四处的部件被拉了出来,在江面重新组成一艘小得多的船。原先的保宁号变得千疮百孔,却还算立得稳,看着很有几分神奇。
接着,船员们又在两艘船的缝隙上方搭上木板。乐熹率先飞过去,凌空写出一枚“凝”字,让新船更加稳固,以便承受接下来的众多乘客。
人们开始黑压压地往新船挪动。
除了少数第三境修士能够凌空飞过去,大多数人都要经过木板才能到达对面。陆莹抢先一步,足尖点地,飞掠而过,立在乐熹身边,又很是自然地喂了他一粒灵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隔着雨幕和人群,云乘月没大听清,只见到乐熹笑得更温柔。
……而她不远处的季双锦,面色更是雪白。
云乘月又叹了口气,喃喃道:“爱慕这种情感真是麻烦又可怕,我一定不能沾身。”
薛无晦低头看她一眼:“胡思乱想些什么。”
说着,他揽着她往后带了带,悄无声息地为她拂去浑身湿漉漉的水汽。
云乘月却是忽然被另一件事吸引力注意力。
在人群里,那黑皮少年洛小孟挤了过来,居然在和季双锦搭话。他的容貌浸在阴雨天中,黑乎乎的不大看得清,说了几句话,却让季双锦对他有点感激地笑了笑。
不过,当他提出要送季双锦去对面时,季双锦摇摇头,扭头道:“乘月,我们一起。”
洛小孟的笑容似乎隐去了不少。等季双锦走开,他扭开头,似乎暗骂了一句什么。
薛无晦评价道:“洛氏的后人没落至此,也真是令先祖蒙羞。他与那陆莹的区别,也就是一男一女罢了。”
话虽如此,云乘月却发现,当洛小孟晃神、脚下一滑而差点跌落江中时,薛无晦却抬手一扶,遥遥将他扯了回来,不让他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