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前两天我室友彤彤……嗯你应该不认识,她前两天挺不开心的。她上学期有两门课挂科了,我们辅导员打电话给她妈妈告状,结果阿姨一气之下就把来c城的机票退了,彤彤和妈妈吵了一架,挂了电话之后哭了一个晚上。”
说到不开心的事,小姑娘那被支起来的嘴角和眼梢又耷拉下来,但在下一秒又重新飞扬:“可是第二天,阿姨
居然买了最近的机票飞过来,还给彤彤买了束花。这两天她们母女俩在c城附近旅游,玩的可high了。就说嘛,家人只见哪有隔夜仇……”
“就像我和我爸妈,还有奶奶,小的时候我记得,大人们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情拌嘴,但过后很快就好了,从来不会影响彼此间的感情。爸妈从前为了找我,把房子卖了,花光了所有积蓄。后来,我们一家人在奶奶乡下的老家住了几年,那里有一个院子,从窗户就能一眼看到海。”
她自顾自又说了好些事,说到从前她奶奶家种满月季花的院子,说到她家乡的那片海,说到一家人夏天落潮的时候光着脚去沙滩上赶海,捡一桶满满当当的生蚝和扇贝。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大多不用他给出回应,她自顾自说着,像是对着那只从小倾诉到大的猪形抱枕。
猪……抱枕?
意识到这一点的大魔头突然黑了脸。
周晨晨起了兴致,一些满胀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自然很难停下来,又说起自己从前和爸妈在一起的趣事。
“我小时候没念过幼儿园,回来以后,刚开始上学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认识,算术也不会。那时候我们班主任没少找我爸妈,说我人又木讷智商又低,我爸气得去办公室和他理论了半小时。后来那个老师还是总骂我,我妈就给他送了一罐腌鱼,我亲眼看见她往罐子里搁了好多好多辣椒……”
她说着好笑的事,话没说完自己倒笑得直不起腰,啰啰嗦嗦得像个小老太太,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魔头的表情不对。
周晨晨看着他黑如锅底的一张脸,心里突然一紧。
对啊,自己的所作所为比那些对着单身狗疯狂秀恩爱的人还要可耻百倍——大魔头他那么惨,妈妈去世了,爸爸还这么坏,自己竟然在他面前一直说家人、亲情,大魔头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小姑娘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措地张张嘴,一直爪子怜惜地攀上他的袖子。
少黎敏锐地捕捉到她似有若无的怜悯,不禁脸色更黑了。
他似乎总能从那张过分干净的脸上读到对他的同情。
如果在修真界,他真想挖开姑娘的脑袋看看她到底都在想什么,但现在,只能
用问的——
少黎眯了眯眼,不耐烦:“你在想什么?”
周晨晨继续同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磨磨唧唧地嘟囔:“我说了你不能生气啊。”
“说。”
小姑娘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那些被高昂情绪支起来的眉眼全都顺从地耷拉下来,脸上写满了讨好与温顺:“大魔头,我问许仙他们,他们都不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惹的你爸爸这么不高兴啊?”
周晨晨看少黎并不打算开口,立刻摆摆手:“我不是要打听你的啊,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你爸爸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哪有人这样对孩子的呢?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而且他还那样对你妈妈,实在是太过分了,自己没能力完成所谓的‘大义’,就牺牲自己的妻子!他的所作所为,用我们这个世界的话来说,简直就是渣男中的渣男。”
许仙告诉她,大魔头失去妈妈之后,并没有换来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关照与弥补,反而是忽视与虐待。龙神有九子,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正眼看过他,那些母族显赫的兄长们也总是欺负年幼的、无所依靠的他。
周晨晨愤怒得眉毛都扬起来。
“他想要你们心甘情愿地牺牲,又不允许你们有任何的怨言,美其名曰为了‘大义’,可是世界上哪有理所当然的事呢?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他也不能对你下这种毒手啊,就是他的错。”
书桌后的年轻人,眉眼有点深,眸光也是。
一直以来,他从来都是那个过错方,当年被逼入黑暗之渊时,人人拍手称快,后来历经九死一生,成了世人闻风丧胆的黑暗之主后,人人咒他不得好死。甚至那日,父神将他压入地牢,受尽折磨,世人只赞他高义,为了天下苍生,手刃亲子,大义灭亲。
然而眼前这个单纯得过分的小姑娘,给了他另一种审判。
年轻人眸色愈发深沉,偏着脑袋喃喃了一句:“无论,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