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遇从长久的发呆中晃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多久,乔遇无法判断。 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而她的身体也像是超脱了凡人一般,完全没有饥饿或疲惫之类的感觉,如果她愿意的话大概可以一直走下去不需要合眼,但乔遇没有那么做,还是勉强保持着走走歇歇的规律作息。 这段时间里她渐渐开始觉得这里是一片没有边界的区域,也许前进和停下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她还是强忍着疲惫前行这里主要指的是精神上的疲惫。 在这段旅程中,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她开始能听到一些说话声。 【好过分的书。】 啊,来了。 乔遇停下脚步,安静地抬起头,倾听着从四面八方渐渐响起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写?太扯了吧。】 【作者疯了吗?】 【前面好好的后面被改成这个鬼样子,有毛病。】 “嗯,嗯。对不起啦。” 这次的读者好像措辞都比较温和的样子。 乔遇频频点头,仔细地听着,虽然对方听不到也依然一句句做出回应道着歉,直到这波浪潮般的恶语渐渐消失。 她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些话大概出自那本书的读者。 最初听到的时候还很不适应,到现在乔遇已经可以欢迎它那毫无预兆的出现。毕竟这是个时间都不愿意光临的世界,能感受到的一点变化一句话语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能证明她在这里又多呆了一段时间。 这可能就是为被流放的宿主播放这些话的神的用意吧,为了让她好好地听听她给那些人造成的伤害,把她放置在无处可逃的舞台上,永无止境的直面她所做的错事。 “继续走吧……” 乔遇迈开僵直的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总要走下去。无论道路的尽头存不存在,有没有人在等她,她总要走下去。 就像候鸟总要飞向温暖的南方。 乔遇也有不顾一切都想要去的地方。 中午还热的不可理喻,晚上就下起了雨。 七月底的蝉鸣声很热烈,像是生命末尾的最后呐喊,留给它们的时日不多了,不知道在这场雨之后又有多少蝉死去。 林倾坐在桌前,为自己突然的伤春悲秋而发笑。 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奇怪。 也许是夏季的错,让她太过疲乏,林倾开始对周边的事物提不起兴趣,像是身上披了一层薄纱,将周边的喜怒哀乐全都隔绝在外,传达不到她的心里。 她只用得体的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去回应所有人。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疏离也不会过分亲近,保持着相应的距离,在人际交往上这样便已足够,毕竟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与人之间总是各取所需。 但总有种异样感如鲠在喉。 仿佛是她曾把目光投向某个人,然后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玻璃上有种破碎开来的错觉。 这场雨下的急,不止是蝉,连花叶也都一并打落,委顿在道路上被泥水冲刷着,不复在枝头上的光彩。 而林倾心中无法捉住也无法释怀的冰冷空洞,是最后的残余花香。 林倾稍打开了窗,深深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好像,好像有谁陪她等过雨停。 偶尔乔遇还是会梦见。 梦里的林倾穿着熟悉的校服,抬起手搂住她的脖颈,她于是会意地低下头,被林倾笑着躲开了。 然后林倾亲密无间地贴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怎么还不回来? 再然后她就从梦中惊醒,回到了这个荒芜的世界,恍然间分辨不出梦中和这里哪边更糟糕些。 没有变化的世界多少会让乔遇的精神受到一些影响,尽管她已经尽力去维持心境的平稳,在时间的推移下也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很久很久。 至少她的体感是这样的。也可能只是太过难熬而显得时间无比漫长,就像在做平板支撑的十秒钟总比躺在床上的十秒钟要长的多,乔遇这么想着。 她想起方才梦里的情形,轻轻呼出一口气。 有这么一个说法,当你梦到许久不见的人的时候,说明她正在遗忘你。 乔遇不知道自己和林倾算不算得上许久不见,但她知道林倾此时应该已经把她忘记了,所以不存在等待,不存在期盼。 她会梦到林倾,只是因为她想林倾了而已。 一旦陷入这种心情就会变得软弱,乔遇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好在头顶上适时地响起了新一轮的读者评价声,让她得以从情思里脱离出来,让心重新变得冷硬。 乔遇很快就对那个不切实际的梦释怀了。 这些评论发生的时间没有什么规律,自顾自地响起又沉寂。但近些日子似乎有声音越来越响亮的趋势,不知道是不是乔遇前进的方向对了。 【还能有换主角这种骚操作?】 【这作者是来报复社会的吧!】 听得多了乔遇也觉得挺抱歉的,这对读者来说大概算是个很恶劣的欺诈事件,但从评论里听起来这些读者素质好像还不错,至少她没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破口大骂 【笑死,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乔遇和林倾也挺配的吗?】 诶? 乔遇猛地瞪大了双眼,慌忙抬起了头。 但那句话很快被后续的批评声盖过,再也没听到类似的声音响起。 乔遇一方面疑心是自己的幻听,另一方面心脏开始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难道说这些评论,不只是放出来折磨她的吗?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从昭和林静把她俩的关系向儿女们公开了。 “……妈,那你之前不就是在监守自盗吗?” 从烨神色呆滞,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从昭,被对方难得没有底气的一眼瞪了回去。 “我没有。” 从总惜字如金地辩驳道,然后看向林倾,再次强调了一遍。 “我真的没有。” “嗯,因为我们在那之前就已经互有意思了嘛。” “?!这是可以说的吗?” 听到林妈温柔的声音,从总反而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倾的脸色,确定没有什么不虞后才松了口气。 这本该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但出乎两位妈妈的意料,孩子们都表现的格外平静。 “祝福你们,我觉得挺好的。” 林倾笑的很真诚,她的确是真心为妈妈开心,并且很意外的,对林妈找了一位女性伴侣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抵触心理,反而隐隐觉得欣喜。 她正为心中异样的反应感到疑惑,就听到从烨用力一拍手,兴奋地说道。 “那以后林倾就是我妹妹了!她得喊我哥哥对不对!” “……” 林倾可不想喊,挺无奈地看向从烨,对方却不依不饶,眼睛都像是在发光,得意洋洋地脱口而出。 “然后乔遇以后也得喊我一声哥哥才行!” “……!” 空气骤然静默了一瞬。 “……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妈妈们,二人面带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转向从烨询问道。 而说出这个名字的从烨脸上比她们两个还要更茫然,正迷茫地眨着眼睛,嘶地吸了口气犯起了嘀咕:“……啊嘞?我说了什么?有这么个人吗?” 于是三人都无奈地笑了,纷纷打趣从烨的记性,从烨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表情似乎还有些不能释怀。 林倾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梦中那个无貌的身影突然有了名字,那么合衬,那么确切但是,但是。 就像在夜里燃起的线香花火,仅仅亮了一瞬就很快熄灭了,林倾根本来不及捉住,那块区域就重新被黑暗覆盖。 明明是刚刚才听到的话语,却以惊人的速度在记忆中模糊了,林倾已经想不起来听到的那两个音节是什么,只留下隐约的印象,如同写在沙滩上的秘密,被海浪冲刷过后只留下些许痕迹。 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副场景。 ‘你来了。’ ‘我是【】,请多指教。’ 说出这话的人正对着她,刺眼的光从那人背后的窗中披头洒下,将整个人都笼在里面,教林倾看不清面貌,只记得那人说话时的声音清清亮亮,像是夹杂了阳光。 只是想起了那个人的声音,心中突然汹涌的感情就像是潮湿的雾一样涌上眼帘,让林倾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有过一个人,有过这么一个人。 只是她好像,把这个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