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老师??”陆易颇为惊讶地看向那端坐在沙发上的人。这份惊讶紧接又变成莫名的心绪,引得陆易挑眉笑道:“自上次阿瑞斯老师在学院不告而别,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也不知道阿瑞斯老师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瑞斯笑容不减,看似从容道:“也没有过多久吧?上次在精灵森林不是短暂见了一下吗……”陆易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眸,隐隐从中读出来了些讨好的意味。他心底那股因其不告而别的恼火消了大半,可嘴上依旧阴阳怪气道:“是吗?阿瑞斯老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还以为是幻觉呢。”“不是的,陆易。”阿瑞斯认真道,“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而别,是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而言,还能有什么事足以被称之为急事?陆易投以半信半疑的目光。阿瑞斯没有辩解,而是垂眸拉过陆易的手,引导他的魔力流入自己体内。魔力顺着这股温和的指引一路蜿蜒,陆易的脸色也随之一变。“你受伤了??”如果不是自己的魔力切实感知,陆易都要以为是阿瑞斯在刻意装可怜。在诸神陨落的当下,还有谁能伤到主位神祇?可无论这件事多么匪夷所思,它就是切切实实地发生了。“是谁?”陆易皱眉问道。阿瑞斯依旧含着笑,仿佛体内魔力混乱的全然不是自己。他反倒安慰起陆易道:“没关系的,陆易,只是一些小伤而已。”相较起弥欧斯受到的伤,他身上这点确实是小伤。以区区人族分身便能抗衡神祇,不仅没有丝毫落入下风,反而打得那神祇狼狈逃窜奔离,这样的结果也只有阿瑞斯这般极为强大的主战之神才能做到。可陆易并不清楚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只看见那混乱不堪的魔力以及阿瑞斯毫不在乎的态度。于是陆易眼底的恼火更盛,“这怎么能算是小伤?”“……你用了药吗?”阿瑞斯格外老实地摇了摇头。他实在享受这种被陆易关心的感受,再次不动声色地将体内的魔力鼓弄得混乱起来。陆易盯着他肉眼可见苍白下来的脸颊大惊失色。就连原本是由阿瑞斯拉着陆易的手,也变成了由陆易主动握住阿瑞斯的手。陆易也顾不得生气了,几乎是下意识调动起治愈魔法,哪怕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的魔力对阿瑞斯而言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也还是抿着唇继续。阿瑞斯悄无声息地握紧了他的手,专注地盯着他轻颤的眼睫。“阿瑞斯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了吗?”陆易板着脸问道。阿瑞斯抬眸望向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奴隶,陆易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显然,二者的优先级完全无法相提并论,陆易微微皱眉便大声呼唤侍从将那奴隶带下去。而那全程没有发出过任何动静的奴隶,格外沉默地跟随侍从离开。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只落在那贵族青年的衣角之下。等到厅内只剩下陆易和阿瑞斯两人,陆易再次询问道:“到底是谁伤了阿瑞斯老师?”阿瑞斯眸光微闪,轻声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叫我老师。”陆易再三询问无果,也憋了几分气,呛声道:“不是阿瑞斯老师自己想当我的教父老师吗?”阿瑞斯不说话了,微微垂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蹭陆易的额头,低声道:“……我更不喜欢你凶我。”陆易憋的那几分气顿时瘪了个一干二净,转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从前阿瑞斯强硬三分,他能强硬十分。可眼下阿瑞斯闷声示弱起来,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857,我觉得他变了,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陆易喃喃道,【“他是不是偷偷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恋爱攻略?”】857估计是害怕被阿瑞斯洞悉存在,硬是管住了嘴没有回话。而陆易也并非想要得到回答,随口一句也没了下文。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额头依旧抵着阿瑞斯的额头,双手却捧上了他的脸颊。“阿瑞斯。”他如他所愿,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他独一无二的神讳。“再叫我一声,陆易。”阿瑞斯请求道。陆易的手贴着他的脸颊,指尖蜻蜓点水般触到他的耳朵,却在他的心里带起圈圈涟漪。“我好久没有听见你呼唤我了。”阿瑞斯轻声道,“就算在精灵之森碰到危险,你也不曾呼唤我。”祂曾向他许以庇护,可却不曾受到呼召。每一次,都是祂主动奔向他,带着势不可挡的偏袒与庇护。陆易哑然。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在那个时刻他确实不曾想起向阿瑞斯请求帮助。
陆易早已习惯了将一切事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连同危险和灾厄也一并应对。或许他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一桩桩一件件,阿瑞斯总能在他需要时及时出现。可无论这种庇护与偏爱发生多少次,陆易始终自顾地将其划在意外的范畴里,不愿失去自以为的主动。任何事物都是变动的,唯有自身掌握的力量与主权不会改变。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时,陆易始终如此坚信着。所以他无法辩解。阿瑞斯望着他的眼眸也叫他说不出平日里那些随口而出的哄骗之语。陆易只能保持着一种尴尬的沉默。两人的额头紧紧相贴,可心脏却隔着未知的距离。阿瑞斯在心底微微叹息,退让道:“下一次,至少下一次主动呼唤我的名字好不好?”“好。”陆易认真回答道。阿瑞斯的眼底再次浮现出笑意。“是弥欧斯,前段时间我不在,就是同他干架去了。”阿瑞斯主动道。“他过去在神山不声不响,可来艾赛亚大陆却生出了不少大胆的想法。”弥欧斯?陆易心头一跳,立马联想起在马甲时窥见的那一点事端。兽族王室变故是弥欧斯驱使,疫病同样为弥欧斯授意,那黑幕之下的未知会议,那以斗篷遮面的狂热信徒……这些还尚且只是陆易知晓的事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势必藏有更多的图谋。“祂想做什么?”“无非就是称霸艾赛亚大陆,称霸神山。”阿瑞斯满不在乎道,“也许还有一个复活卡欧斯。”陆易微怔,“我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见陆易感兴趣,阿瑞斯耐心解释道:“在神山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怎么好。“可对生命漫长无尽的神祇而言,关系不好也是一种关系好。弥欧斯和卡欧斯环抱而生,神位神格同样紧密不可分。这种羁绊又怎么是死生能轻易斩断的?“只要弥欧斯一天不死,卡欧斯仍有复生的可能。”“复生?”陆易重复道。阿瑞斯颔首,“我知你和卡欧斯有些渊源,但复活祂这件事可以不用想了。“卡欧斯不想活,复活祂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也不愿意陆易的目光被分去。陆易无言,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出那几次与卡欧斯短暂接触的场景。那位至高神祇怀抱着敏感慈悲的爱念,可极致的纯白光明燃烧的却是祂自身的活力。活力殆尽,残光熄灭,祂便安然踏入了为自己选定的最好结局。“我知道的。”陆易低声道,“光明神主曾同我说过,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我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虽然接触的时间短暂,但卡欧斯给陆易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祂对他而言亦师亦友,是以连同祂的悲伤,他也同样感到伤怀。“你能理解就好。”阿瑞斯说着,摸了摸陆易的脑袋。“可不管怎样,到底是你杀死了光明神,弥欧斯岂不是恨死你了?”阿瑞斯嗤笑一声,“恨我?“恨我入骨的神祇多了去了,有些神永远葬在了诸神黄昏,还有一些以永恒的沉眠期以苟且偷生。就是不知道祂想成为前者还是后者了。”“所以你要弄死祂吗?”陆易突然兴奋起来。他跟弥欧斯可是有仇有怨,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的。阿瑞斯却卡了壳,颇为不爽道:“弄不了。”“啊?怎么会弄不了?”“规则限制,神位神格不是白拿的。”阿瑞斯摇头道。“我不太能理解。”陆易困惑道,“如果规则限制着你们这些神祇,那为什么弥欧斯可以在艾赛亚大陆为所欲为,你却要受到制约。”“这就和神祇的本核有关了,大部分神祇的主要力量来源于神山,所以受到世界规则的制约。而弥欧斯在诸神黄昏陨落后,是倚靠着一抹藏在艾赛亚大陆的残魂凝聚信仰之力再生的。“严格来说,祂现在不仅仅是神山原始的主位神祇,更是艾赛亚大陆自身诞出的新生神祇。”“所以说祂在艾赛亚大陆几乎不受到制约?”陆易总结道。“是。”阿瑞斯颔首,“就算我再次杀死祂,也只能杀去祂身上属于神山的部分,而那来自艾赛亚大陆的部分,我只能反复压制,唯有艾赛亚大陆的存在才能彻底杀死这部分。”陆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阿瑞斯意味深长道:“没准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就在我眼前。”“是吗?”陆易装傻道。“光明与黑暗相生相斥,倘若能同时拥有两者,就算是整个神山的所有神祇加起来,也无法与之抗衡片刻。”陆易眨眨眼,问:“就连杀戮之神也不行吗?”“就连杀戮之神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