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星洲”,她也不知道储维骞的名字,只能问“那孩子”。
所有人都知道张奶奶意有所指,默契地让了一条道,给储维骞让了个位置。
张奶奶看到储维骞,病态的脸上露出了慈善的笑容,她挣扎着坐起来,薛汐汐和薛母立刻上来,帮她摇高病床的垫背。
储维骞低着头,正不知该不该上去,却听到张奶奶那有些虚弱又带着点喜悦的声音。
“乖孙子,过来。”
储维骞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鼻子酸酸的,揉了揉鼻子,低着头走到张奶奶床边。
床边的薛汐汐让了个位置,让储维骞坐在床头陪张奶奶。
张奶奶轻轻抚着储维骞的手背,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孩子,奶奶都八十多岁了,干嘛做这个手术啊!还浪费了一个肾,你还年轻啊!”
储维骞猛地摇头。
“您能长命百岁的!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然后他低着头,小声嘀咕,“您这样的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啊!”
张奶奶抚着储维骞的脑袋,“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
张奶奶记得,在自己意识到储维骞不是张星洲的那天,她看着脸上绷的跟个木乃伊似的少年,血液凉透了。
她没有任何表示,但在离开病房后,却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窗户。
六楼高的住院病房,从窗户往下看去,地面的人几乎只有米粒般大小。
第一次知道家人离去时候,张奶奶已经绝望了一次。但因为护士告诉她,星洲还活着,如今重伤还未醒来,这才让张奶奶坚持到如今。
可原来,星洲也不在了。
丈夫、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他们都离开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缓缓站起来,漫天浩瀚星辰,却被蔽日的乌云挡着不见一点星光,外头的风极大,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医院花园的松树针叶飒飒的响。
那是死亡的声音,黄泉路上,一家五口都等着她。
张奶奶差点要纵身跳下。
但突然传来敲门声,张奶奶循声望去,病房的们“吱嘎”一声被推开,少年脸上绑着绷带,身上还带着伤,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面走进房间。
“奶奶,今天是你的生日……虽然在医院里,但我去食堂求厨师们,他们让我做了一碗长寿面!快尝尝吧!”
生日?
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张奶奶甚至已经忘了,今天是自己八十岁的生日。
八十岁,杖朝之年。
张奶奶缓缓回到床边,少年摆好长寿面,又把筷子对整齐,双手交给她。
他眼睛里有光,亮晶晶的。
即便绷带挡住了他脸上大多数的表情,但张奶奶还能看出,他脸上的担忧和小心翼翼,还有满满的期待。
他的举起的手臂上有明显的划痕,那是他在车祸时候为了救自己被窗户玻璃割出来的痕迹。
那么深,一辈子都要留疤了。
是个好孩子啊。
张奶奶从警方口中得知,少年是为了救一个小孩而引发车祸,这事儿怪不到他头上。
可他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孙子呢?
她们只是农村一个普通人家,她也是一个古稀老太太,冒充她的孙子,没有任何意义吧?
直到张奶奶偶然从警方口中得知,那位“路人”的遗体到现在也没有被人认领,再这么下去就要被送去火葬场,和其他无人认领的尸体一起焚毁了。
张奶奶就在那一瞬间,意识到储维骞为什么要如此。
他们都一样啊!
世界如此之大,可他们都孤零零只剩下一人。所有的谎言和掩饰,只是为了去奢求那早已不存在、却又在心中无比希冀的感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