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过和靖阳长了同一张脸的陌生人,他甚至能面不改色派出身边的两位宗师和一支由五位一品高手率领的百人精兵队伍将其活捉,伤势不论。
沂阳城外一夜血战。
而他终于带人攻下了这块靖阳长公主的封地。
城墙上飘着宋旗,他带着一身战火血腥匆匆骑马赶到城外的时候,只看到那把被血染红丢在地上的长弓。
蒙顾剑和齐盛回禀那位名震天下的靖阳长公主受了重伤,在最后一名影卫的拼死护卫下侥幸逃脱。
宋鹤卿愣愣盯着断了弓弦的长弓没有说话。
那长弓上,是她的血。
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道:“重伤流血的时候,她哭了吗?”
听到这话的齐盛和蒙顾剑对视一眼,皆以为他们跟随这这位主子终于在漫长的征战中疯了。
那可是领着大梁军队硬生生和打了两年的靖阳长公主啊。
是一人一弓一箭,在万军之中射杀了他们数个将领高手的长公主殿下。
这样的人早已见惯了生死,就连那个女影卫在她怀里碎成一抔沙的时候尚且未能让她心态大崩,几道或深或浅的伤口,又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位人物失态落泪?
自欺欺人的黑布从眼前掀开。
宋鹤卿踉跄着,捡起那把尚有余温的染血长弓。
以前的靖阳从不让他看她练箭,可每一次练箭结束,她都会捧着被弓弦压出血痕的手指出现在他和晗昭面前,委屈巴巴要哭不哭的让他们哄上大半天。
晗昭心疼的不止一次想要烧了那把长弓,而他总忘不了在仔细上完药后,那个举着手指要他吹一吹的,娇气又天真的靖阳。
在尸骨遍地的沂阳城外,宋鹤卿哆嗦着将那把长弓死死抱在怀里。
那个连扎破手指都会哭着跟他撒娇的小公主,在战场无情的烽火狼烟下,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他原以为这便是他和她的结局了。>>
他亲手湮灭了在心尖上藏了许多年的小太阳的所有光亮,他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一个安静沉寂的傀儡,不哭不闹,无悲无喜,就像是一樽太景宫中最名贵的花瓶。
直到那年初雪落下。
那日原本是他的生辰。
昔年那个会亲手缝一个歪歪扭扭的给他作生辰礼的靖阳早已不在,十年时光如冰,宋鹤卿甚至不再恳求那人的目光能再落半分在他身上,他不过,是想去看看她罢了。
看她好好的在寝宫里练字,或者磨箭。
所以他从隆重热闹的寿宴离开,挥退了所有服侍的人,一个人走在去往太景宫的路上。
细碎的初雪落在头上,像是时光无声许诺,许诺他能和她在同一座宫城里慢慢白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的脚步忽然轻快起来。
路过摘星楼的时候,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想去那片梅苑寻一支开的最好的红梅,偷偷插在太景宫的花瓶里。
“啪嗒。”
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薄薄的积雪上。
宋鹤卿迷失在一片红色的海洋。
纷扬落下的红梅花瓣,破碎的正红色宫装,还有滚烫的殷红的血……
之后的日子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宋鹤卿觉得自己硬生生撕扯成了两半,一半依旧有条不紊的做着万人之上的盛世明君,废六部,设内阁,而另一半则被困在染血的摘星楼下,永无解脱。
他以为自己能撑住的。
他已负了靖阳,若再负了这片天下,那他这一生,便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