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压根连眼神都欠奉,一个鹞子翻身就骑坐上了马背,引得周围人瞬间鼓掌叫好。
那轻盈的上马姿态,纯靠腰力的翻转动作,将慵懒闲适诠释的淋漓尽至,半点不受身后人激将和干扰,把鄙夷不屑通过傲慢的背影,扑面砸回角力台上的人。
你看我愿意理你么?
激我一战,你配么?
有时候,无声的挑衅,比有形的回应更打击人,也更能挑起人蓬勃的怒焰。
那角力台上的人,一个控制不住,就将手中擒着的女人,当沙包似的朝凌湙砸去。
惊恐尖叫声由远及近,兜头的人影眼看就要摔成肉泥,但凡凌湙往旁边让一下,又或者催动马匹快跑一步路,这人形沙包就得命丧当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湙会直接催动马匹往前,不以为然的马踏砸落地的女人离开时,就见他轻展手臂,一举将擦马身而过的女人拉住了,手掌抵着尖叫惊惧的女人腰腹,拽停了其往前冲撞的身体,单臂一转一推,就将人安全送落了地。
那角力台上的壮汉,一见竟然有门能将人留下,立马兴奋嗷嗷叫着,连环将另一只手中的孩子,和脚边的一个,全部往凌湙身上砸,枪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孩童惊叫的哭声,成了鼓荡他血气的号角,大笑着等待看凌湙的反应。
角力台高余一丈,看角斗的围于四周,也要仰脖垫脚,之前女人被扔出去时,就是擦着底下人的头顶过的,两个孩子身体较轻,被丢出去时,抛出一条弧线,由高到低间纵过看客头顶,真若要袖手旁观,尽乎无一生还。
嗷叫声伴随着脚掌重踹台基响,连同四周看客们的兴奋神情,全都纳入进凌湙的眼中,嗜血的乖张,与对人命的漠然,在这左右丈宽的城中心,直观的分离出异本两族的对立。
人命在非我族类面前,显得那样轻贱。
凌湙忽然就懂了,以前读两脚羊历史时的难言感觉。
排异感,古今相同,哪怕生有一样的形态,也不会有被尊重和接受的可能。
非我族类,你死我生!
很好!
两个孩子惊吓到失声闭眼,头脚相撞的接踵砸来,凌湙冷脸勒马,一手一个将人从头顶截下,以不在意之姿,将人丢在那先落地的女人身边,而后,似被这接二连三的行为给激怒到般,冷冷朝向台中央得意大笑的人发出警告,“你找死?”
周遭人轰然炸开,似就在等这一刻般,高举了双臂挥舞,“上、上、上角台。”
那一副打起来,快打起来的模样,简直冲破天灵盖,看戏不怕台高的拱火之举,更催的台上之人热血喷张,跳着脚的拿手指着凌湙,“谁死还不一定呢?有胆就上台来。”
没有人对凌湙的忽然出声有异,塬日铉又不是真哑巴,有巫医诊治,有好药伺候,按理早该恢复发声了,不过就是一个时间问题,至于那刻意压低的沙哑音调,都被当成了久未出声的后遗症,再有这被逼上台的愤怒加成,一点点异腔,都被当成了心绪起伏所致。
凌湙成功靠着气氛,解了口禁,不至于要一直在这里当哑巴,至于口音问题,只要注意不说长句,简短的二三言,是不会漏疑的。
边城十余年,又常与凉羌部打交道,整个北境内都有通凉羌族语言的,区别只是说的地道不地道而已。
他从不困囿于环境的局限性,因势利导就是他多年卧底经验的总结,创造条件的让人接受微调后的原主性情,瞻前顾后与如履薄冰,从来不在他行事的准则里。
可以谨慎、可以周密,甚至可以将风声鹤唳当作警示音,却绝不会在一段任务里憋屈、隐忍、退让,该上该要动手的时候,绝不含糊。
不是所有的伪装,都要靠忍耐来隐藏任务目地,大隐隐于市的最大忌讳,便是与周遭人事物的格格不入。
既然周遭崇尚暴力血污,他亦不会让仁慈破坏队形。
女人和小孩被他扔在马脚边,一根放牧驱赶牛羊的鞭子,被他挥下朝三人圈去,眼神扫过四周,声音冷然肃杀,“他们归我了,谁动谁死!”
他话一出,周遭轰然而动,马前本堵的严实的人墙,急往两边移动,生拉出一条单马宽的小道,直直通往角力台。
台上壮汉撩拨半天,终于等到了人回应,一副胜利拿捏战局的样子,高举双臂冲天狂舞,大猩猩似的绕场跑圈,等正脸再对向凌湙时,已经摆好了战斗姿势,手掌往上翻,勾狗畜似的,咧着大口哈哈喷气,“来战,老子要叫你知道,什么才是我大羌部真正的勇士,不是靠趁人不备,发个疯乱砍人就算的,来啊!来!”
这里的喧嚣很快引起了城主府守将的注意,聚在一起往角力台方向张望,纷纷臆测着那上面的热闹,可因职责在身,没有往近前一瞧热闹的机会,不免攥拳可惜,大为憾事。
刚进了城没两日的乌崈图霆,则摆明了对前期预热战的不屑,懂规则的都知道,角力台上真正好看的武力比拼,都在另一方即将撤离城内时展开,输赢都不会再有反打的机会。
届时城中防卫调换,原驻城部的兵力会全部撤出城,集中于北门待归,而来接驻的换防部,则会将停驻在北门的兵力布控至全城,如此,那一日的输赢,都将成为没有回头箭的终局,无论死了谁,城内城外隔着北门层层关卡,都再无可追仇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