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夫人逼死了亲儿媳。
祭陵倒数第三日,闻、齐两家矛盾升级,后宅阴私终牵至府邸当家,男人出场就不是哭闹打砸等小手段了,齐渲停职自省,以治家不严之罪,勒令他驻府反思,手上事务全交,甚有一撸到底的模样。
闻阁老出手,自然不可能隔靴搔痒,哪怕齐老太太以亲家之姿卑微上门,也未得到丝毫尊重,往日对齐惠妍喜爱非常的婆母等人,翻起脸来堪比世仇。
她们只站一礼,爱儿闻辉的未亡人,必须披麻戴孝,恭顺送葬,并且为了不使闻辉这房断后,也为让闻辉的葬仪不太凄凉,连夜从族房挑了一子过继到了他名下。
孝子摔盆打幡,古来葬仪应有之景,闻夫人爱子心切,举措在当下时节也属应有之义,可作为齐惠妍的娘家,在“被闻辉推落楼底,失了胎儿”尚未有说辞的情况下,又遇闻辉“不明不白的死于烟柳之地”尚未结算,双方冲突自然而起,谁也说服不了谁先退步,矛盾终闹的不可调和。
齐渲官职被撸,早在他意料之中,这比闻家知道闻辉死于齐惠妍之手的报复轻了许多,且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能撸当然也能上,待时过境迁,他自然有路子重回官场。
可齐家其他人并不知他的底气,尤其二房、三房的叔婶,堂兄弟子侄们,见他为了一个出嫁女得罪首阁家眷,当即跳出来就不干了,挑唆老太太一起上门声讨“齐惠妍”,要她以大局为重,反正“孩子”已失,夫婿已死,不如回去闻府好好当个未亡人,哄好闻夫人,消解闻家的丧子之痛。
外有逼其归家的婆母,内有逼其守矩的族人,“齐惠妍”走投无路,一个想不开,气不愤,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刎颈自尽了。
凌湙收到消息时正在读边城来信,凉州在建工程如火如荼,有武大帅镇着凉州,调另两州兵力全力防备剩余的凉羌铁骑,战事进入难得的宁静期,娄俊才充任使节,往返两边阵营来回商谈退兵条件,也按凌湙的意思,有拖延战事期限,给朝庭增压的谋算。
冬日渐冷,眼看大雪封城堵路,凉羌铁骑不可能一直堵在北境线上,按往年经验,无论输赢,雪厚埋人天一到,他们就会撤兵返回族地,待来春休养之后,才会再来讨嫌。
如此,搭救武景同的黄金期限,便只在他们大军压境,剩下的这不足半月里。
凌湙提笔写信,刚落下几个字,“大帅亲启:战事止戈期不宜太久,可派我部小股兵力前去骚扰,引敌来战,不求速诀,以供娄俊才有谈判余地可止,京畿情况复杂,小子摸查月余终有所得,景同兄不日就将出狱,届时便可撵凉羌铁骑出我境,但战报之事,恳请大帅助小子一臂之力,虽会使民众恐慌,朝庭威逼却可缓……”
北境战事若现在出现缓和,或退兵之机,以皇帝的为人,不仅欠的军饷无着落,更会押着武景同不放,以此来日复一日的要挟武大帅。
只有让他感觉外患控制不住了,且朝中无人可止,必须忍着心头怒继续倚仗武大帅,才能逼他退步,并在之后朝臣的“游说”下,放了武景同。
皇帝本就有换帅之意,一但战事缓和,出现胜机,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京畿总督樊域换过去,只有让他感受危机,紧缩手中武力,不敢乱用的情况下,才能延迟他往北境伸手的可能。
在国门与城门失守之间,以他的性情,会优先选择固守宫门,所以,他手中的兵力,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往外派的。
凌湙要求的,便是武大帅谎报军机,并且败多胜少,营造出一副北境兵力抵御不住凉羌铁骑的模样,国门随时有被敌骑踏破的危机,让皇帝紧缩手中势力,不敢在此时轻动武大帅。
尽管很悲哀,可事实就是,当英雄拯救不了忠臣的命时,只有努力当个垫脚石,才能从夹缝中获得一线生机,他怕伤了武大帅的心,故此,信中尽量将谎报军情,引导百姓恐慌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这对一个正直的将军,是个致命的打击,他或许一辈子都没料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与皇帝生了嫌隙,不仅垫上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垫上整个大徵百姓跟着一起,遭一回日夜不宁的罪而崩溃。
信仰的崩塌!
凌湙怕他不肯圆融这中间的踌躇之举,故此,在信中也极力的将这欺上瞒下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怕的就是武大帅在日夜劳思忧愁之下,遭受不住心闷,再病倒不起。
边城来信好几封,几乎封封里都有武大帅拖着病体巡城的事,几次与凉羌小股战里,都有往死里拼的样子,要不是左姬燐被凌湙派去了凉州筹建医署,当巧就在城里,武大帅的命怕都危了好几回。
别等武景同救回北境,再殁了武大帅,那这一趟买卖就真不划算了。
凌湙极力的想稳住武大帅的心绪,为此又让袁来运找人往天牢里跑了一趟,得了武景同一封亲笔信,准备连同此次信件一起送回凉州。
酉一便是在凌湙低头写回信时,进来将齐府丧女之事说了的。
凌湙惊讶抬头,顿住了手,墨一滴点在纸上,泅湿了一角,“怎会?他竟是没按照我的安排做?”
酉一退后半步,低头敛目,小声道,“是,我们的人没有接到替身,那名女子真的刎了颈,酉五去验过了。”
凌湙敲着桌面喃喃道,“他这是怕人落我手里,防着我呢!”
当然,若按原先的安排,确实也有拿人当质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凌湙想以此展示诚意,与齐渲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