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振鸿愣了一下,硬着头皮点头,“是的吧?”
他不知道啊!这丁家小姑姑本来就是他拉来挡箭的,一时,宁振鸿小脸有些发白,盯着凌湙,害怕他再继续问。
凌湙却点着手指头思索,声音低沉,喃喃分析,“换夫人一事并非小事,又非休妻重娶,京畿虽大,可南川府人在此居住,当官者当也有不少,就如丁家姑娘这样嫁来的也有几个,若嚷嚷出去,段高彦不可能这样平静,那是什么让她们集体闭嘴了呢?”
宁振鸿缩着肩膀也在想,对啊,前世闹出那样大的事,段高彦被押上断头台,临死前笑着说什么来着?
宁振鸿敲敲脑袋,那时他为家中事烦闷,虽跑去看了热闹,可真没往心上记,一时就是想不起来他最后说的那些话。
凌湙仰头,半眯着眼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道,“南川府大小豪族的利益都是绑在一起的,尤其他们府出了个能进文殊阁的大学士,丁家姑娘能嫁进闻府,除了她家本身豪富,另一个备书,当是这段大学士,所以段家才有底气敢明目张胆的给他换夫人,而那些女人在看穿了真相后,却选择闭口不言,私底下却小话不断,这里面,女人的嫉妒心应该当有不小的功劳,自古嫡出成团,她们……当不能容忍在贵夫人行列里,异出一个外室子来,占据尊位,还要凌驾于她们头上,迫她们行礼?”
古来文人派系,都以一州一府分之,段高彦出自南川府,那他身上的标签,就自动会打上南川二字,而那一府豪族,也自会归拢到他身边,除了扩大利益圈,也有抱团排外的意思。
不管是文殊阁,还是六部九卿位,名额就那么几个,而天下读书人这么多,哪个地方出了个文曲星,那一地的百姓、官僚体系以及大小富甲豪门,都会以同乡自居自豪。
她们知父兄夫门要靠着段大学士获取利益,或许私底下也被家人严厉叮嘱过,于是,才能让这个假的段夫人,在京中行走了十几年而不穿帮。
宁振鸿骇然呆望向凌湙,额头开始疯狂冒汗,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
他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意思。
五叔竟然光凭他这寥寥几句话,就打通了段大学士埋在心里的怨怼心结。
他记忆里出现了披头散发,被押上刑场的段高彦那疯狂的模样,临死前,他腥红的眼睛盯着围观的妇孺闲汉,高声质问,“你们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都选择替她隐瞒?哈哈哈……因为你们和她是一伙的,自来瞧不起阿筝,认为她不配,哈哈哈哈……她不配?你们就配了?我独宠她十几年,却又用十几年虏获了你们,你们和她谁高贵谁低贱?呵呵呵呵,她是我明媒正娶的,而你们……都是主动在我面前宽衣解裳,摇臀跪求我上的……哈哈哈哈哈……谁贱?谁贵?哈哈哈……”
挚爱在老宅被拘,段大学士不敢妄动,更不敢自曝,他指望着能有认识其夫人的人,跳出来指择他为官位□□之言,若叫旁人捅出真相,老宅那边就会因为保他官位,捏着鼻子将人还他,然而,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着他身边的女人质疑她的身份真假,段高彦等了两三年,发现妻妹在京中混的愈发如鱼得水,于是,他绝望了。
他一改往日行止,开始处处留情,用他的品貌才情迷倒了一片后宅妇人,他是男人,很懂那些不受宠的嫡妻心思,几乎出手无落空,到他一路从六部小官升至中书门时,床榻上的妇人已经积累了十指之数。
进文殊阁是他没有料到的,以他的能力和背景,到休仕时能以大学士名义回老家荣养,就是顶天的荣光了,可有时候人要走运,就不是凭的家世背景,一个闵仁太子谋反案,杀的京中各部空缺了许多官职,文殊阁内需要补位,于是他踩着掉到头上的大饼,在袁芨之前入了阁。
按理,这个时候,他该有底气跟老宅要人了,从他入阁开始,他与老宅族人的形势就颠倒了。
从前他要受制于宗族,不敢违逆抗拒,可当他大权在握,立于高位时,老宅那边的人反要仰他鼻息生活,他该能得偿所愿,将爱妻接到身边来,然而,此时他早已不干净了,手上的妇人达到了二三十数,并且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必然已被妻子知晓,他竟生了情怯,不敢去见她,也一拖再拖的没再敢提拨乱反正的事。
人无前后眼,若他知道自己有能入阁的一日,定然不会与那些妇人有染,做成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那种要拉着整个南川府一起倒霉的念头,随着官阶越高,念头越淡,他开始有意与那些妇人拉开距离,然而,陷入情爱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他这时才发现,想摆脱这群身份贵重的妇人,也不是件容易事,稍不留神,就要遭反噬。
段大学士开始每天陷在水深火热里,再也维持不住左右逢圆的君子风度。
就在宁振鸿想着是不是要装晕,逃过五叔的盘问时,凌湙起身了,上前拉起了他,拍了把他的肩膀道,“酉五给我说了你考学的事,不错,跟着学堂里的老师好好学,有不懂的就去问你爹,他人品不行,学识至少是真功夫打下来的,反正他现在躺着在家,你多去找找他,也叫他安分有盼点。”
没有再提问段大学士的问题,宁振鸿反而又惴惴不安了起来,小心发问,“五叔相信我说的话么?”
凌湙想了一下,道,“我会派快马去一趟南川府,段家又不是多难进的府宅,去探一探就知道了。”
从凌湙进府,到他离开,是一句也未提出来,要去看望父兄一眼的话,陈氏几次张嘴,却到底咽了话音,没强求幼子去见瘫在床上的那两人。
凌湙回了纪府,招了酉一上前,让他挑了两个人往南川府走一趟,快马来回一个星期,有消息走虎牙手中的丐团线,比驿站传信要靠谱。
进京的第十天,凌湙得到了袁来运的传信,说他托了人,可以短暂的充做往天牢里送饭的伙夫,能有机会利用放饭间隙,与武景同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