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振鸿有点惧怕陈氏,已经在陈氏的喝斥声里,束了手脚站的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冲着场中的三位长辈行礼,“祖母、三叔,五叔。”
凌湙颔首,望向落于地的宁振鸿,“你怎来此?夜半三更的,不睡觉?”
宁振鸿垂头老老实实答道,“我随娘宿在爹爹的寝室里,他半夜喊腿疼,娘叫了府医,我在院中等待时,见正院这边亮了灯火,一时没忍住,就跑过来了。”
其实还有府中护卫的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宁振鸿时时刻刻在关注着府中动静,几乎是主院这边一亮灯,他就来了。
陈氏敛了神情,声音低沉,“前个换了副药,不是说已经好多了么?怎地又疼了?”
宁振鸿摇头,也有些茫然,“府医检查过了,说不应该会疼的,可爹爹就是捶着腿喊疼,娘她……她……”
宁振鸿止了声,不敢将他娘暗地里咒骂祖母的话说出来,但其实真心里,他却觉得祖母的做法是对的,他爹那人,只有躺床上才不会招祸,包括他祖父。
陈氏其实清楚吴氏私底下咒她的事,只不过是看在长子已经瘫了的面上,一直容忍她,再有宁振鸿的态度也很令她欣慰,据伺候的人说,宁振鸿有为她说话,认为父祖二人躺着更安全,惹得吴氏大怒,甚尔出手掴了他两巴掌。
宁氏父子二人俱瘫,官职已经被人顶替,皇帝不疼不痒的派了个御医来看,等确定这二人再也站不起来后,直接给了个领干奉的闲职,彻底撸了他们的差。
那父子二人差点没疯,日日在家中找茬摔东西,累的身边伺候的人个个面如土色,陈氏直接让后院的几个妾室轮流去,吴氏先开始还亲力亲为,后来也禁不住丈夫找茬,学了婆母陈氏,将自己院里的几个妾编了日期,各人轮流去伺候他。
陈氏听宁振鸿如此解释,便知道又是宁晏在借故发泄,托病折腾人了,跟他爹简直一模一样。
凌湙还没见过瘫在家的父子俩,对着宁振鸿点头,“上次的信我收到了,以后不许自作主张,再有任何变故,可去寻酉二酉五,若再间门接导致家人受损,仔细你的皮。”
宁振鸿抖了下身子,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倒把陈氏和宁琅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望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惧怕凌湙,不过一句小小口头警示而已,也能吓的他腿软跪地。
凌湙见天色将明,抬脚欲往外走,陈氏欲言又止,想多留他瞬息,宁琅望出了她的渴盼,忙出声询问,“小五,段大学士那边……”
好歹给我们透个底吧?这么吊一半的胃口,怕要日日难以入眠了。
宁振鸿竖着耳朵听,见凌湙步子停在了门槛边,忙上前两步小声道,“五叔,您要打听段大学士的家事?”
凌湙挑眉诧异的望过去,就见宁振鸿皱了眉头,用非常小的声音道,“我知道一点点。”
知道的当然是上辈子爆出来的事,宁振鸿犹豫的不知道要不要说,又怕他们要怀疑自己的消息渠道,一时有些怔愣。
凌湙却因他叫停脚步的声音,想起了还有一事差点忘了跟陈氏交待,“娘,该日去寻袁家女眷,去京郊报恩寺上个香。”
陈氏不解,凌湙唔了声,只道,“去了之后就知道了,那里有袁家人目前最需要的药引子,保证袁家老太太药到病除。”
华吉珏一行人已经在报恩寺落了脚,石晃差了人来送信,告诉他,那边已经做好了认亲的准备,可以引袁家女眷过去了。
最终,宁振鸿还是咬牙小声道,“段大学士的妻子久病难孕,十来年只得一个女儿,他膝下的那个儿子是族中强行过继给他的,因为这都是他盛名雀起之前的事,京中这边少有人知,大家都说他与其妻伉俪情深,实则……实则段夫人并非段夫人……”
段大学士是南川府人,阖族在当地算是个中上等的文墨门第,而他本人,是庶长子嫡出,属于歹竹出好笋的惊喜。
宁振鸿埋头耸肩一咬牙合盘托出,“如今段大学士府里的那位段夫人,是他的妻妹,他真正的妻子一直关在老宅里养病,他女儿嫁在江州,并不知母亲早身陷囹圄……”
十二年后,他女儿随夫入京,一举揭破了姨母与父勾奸的实情,后而更牵出了一连串的偷人之举,涉及妇人之广闻所未闻,当年京中各勋门贵妇人人自危,生怕被屎糊上身,而震荡过后,各大小贵门里的妇人,因病因灾死了四十多。
南川府段家,被满京畿贵门子放火烧了七天七夜,阖族老小一个没跑出来。
可更令人震惊的是,被女儿接回家中奉养的正牌段夫人,在得知段大学士身死后,也跟着纵火而亡,死前站在火里放声嘶叫,“段郎,你做到了,哈哈哈哈……高门贵女,也不过是一群□□贱胚,恁的眼高于顶,口呼尊卑,脱了衣裳,都是一群人尽可夫的淫妇,呵呵呵……段郎,妾来生还愿嫁与你为妻……”
正牌段夫人是个见不了光的外室所出,一生被人轻贱,遇到年轻的,不受家中重视的段高彦,二人迅速相恋成亲。
段高彦的嫡祖母为了压制庶长子,故意放纵了段高彦与段夫人的相遇,亲手制造了这门亲,到段高彦高中,方得知嫡祖母的用意。
彼时段夫人的嫡妹,寡居娘家,眼见段高彦即将入京授职,为不让段家这门丑亲成为京中笑柄,段高彦的祖父,亲往段夫人娘家商议,之后,段夫人便与嫡妹掉换了身份。
段家对外统一的口径,皆是段高彦娶的本来就是嫡出,一举抹杀了正牌段夫人的存在。
段高彦与妻妹,一生未有所出,后来才知道,他给自己下了绝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