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诗已经记不清后续的剧情中,她是死在哪里的。
她现在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她不甘心明明她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却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看着这世界走向既定的那条路上。
这世界真的是一个话本吗?
分明花香是真的,丹药是真的,她所相熟的人都有血有肉,除了这操蛋的自动归位的剧情,她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发现任何不合理的事情。
话本真的会这样真实吗?
那她的爱和恨,她的亲人难道也都只是不知名的人笔下的信手一挥吗?
不……
冷慕诗跪坐在丹炉的前面,将腰侧储物袋的法则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她垂头看去,又狠狠的,手上运转着灵力,将法则砸在地上。
她是抱着自虐的心情如此做,法则碎了还是会悄无声息地恢复,而她现在需要一些疼痛,一些真实的疼痛来帮助她清醒过来,她必须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真实地活着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角色,才行。
她没有哭,可眼泪却失控一样地随着她垂头砸碎法则的动作落下来。
她悲的不是情爱,是这萦绕的让她喘不过气的宿命。
“啪!”
灌注灵力的掌心直接拍碎了石头,而只灌注了灵力却没有自御的手掌,也被碎裂的石块扎进了掌心。
冷慕诗闭了闭眼,有两大滴眼泪落在碎石之中,她眉心紧拧地咬牙,并没有看到那落下的眼泪和掌心流出的血被碎石飞快地吸入,如同滴入了火盆之中的水滴。
不过冷慕诗却并没有听到水汽被火炭蒸化的刺啦声,而是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咔”。
接着细小的漩涡,从冷慕诗周身盘旋而起,这四面漏风的石窟之中,自冷慕诗周身开始,亮起了一道赤金色的,将整个石窟都照射得亮若灿阳坠落般的刺目金光。
数不清的灵力被从石窟的四面八方抽过来,没入了阵法之中,太初山上经年在山道两侧缭绕的灵雾瞬间被抽空,影影绰绰的灵植和仙草,猝不及防的光秃秃在月光之下亮相。
打坐的弟子突然短暂的灵力不济,太初山下豢养的,本来在林中或漫步或狩猎的妖魔兽瞬间趴跪在地,发出呜呜低鸣。
冷慕诗便在这阵法的最中心,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了手下这一次没有恢复的法则,又看向这她根本从无接触的阵法,刺目的金光让她的眼睛微眯,眉心简直遭遇斧劈一般的尖锐疼痛,让她撑不住身体,朝前倒去,昏厥在了阵法的最中心。
而不仅仅是太初山,以太初山为范围的方圆数百里,所有生灵,但凡是活着的,还没有入睡的生命,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名而来的清风在身上卷过,似乎是带走了什么。
源源不断的生机自碧岩窟的四面八方被抽取而来,涌入阵法之中,再在半空打了个旋,而后尽数涌入冷慕诗开裂般亮起金光的眉心。
这不是修士进境,因为修士的进境至少要引祥瑞而来,也不会泛如此刺目诡谲的金光。
太初山脚下,客栈之中正以手肘撑着头,闭目养神的魔界帝尊,察觉到一阵清风自自己的面前擦过――他猛地睁眼,赤红的双眸之中,血色犹如滴上去一般,好似随时都会顺着眼眶流出来似的。仔细看,那血色竟然在隐隐浮动,如同双眸之中盛了两汪血色的暗河。
他的模样确确实实是萧勉的模样,但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当成萧勉。
萧勉生得仙姿玉骨,模样再好,身上却也还是修真界仙君们惯有的肃冷之气,端正肃穆,唯有在冷慕诗的面前,才会露出温柔甚至缠人的一面。
可同样是那张脸,眉心的血色符文,还有侧颈之上自衣襟处爬上的血色纹路,便已经将那份属于修真界仙君的肃然给破坏个干干净净。
魔界帝尊面容阴沉,双眸涌动着血光,一身墨色的长袍,外穿同样墨色的软甲,细看这长袍竟是魔气凝成,并无寻常衣袍一样实质的边缘,长袍里面如他的双眸之中,游动着不详的血色,那些血色,全部都是张牙舞爪的血魔。
他的软甲亦是他杀掉的那些魔修的筋骨制成,暗沉沉的散发着殷红的血光,每一块,都让人遍体生寒。
他起身走到窗边,微微皱眉看向那清风所去的太初山方向,抬手朝着身后召唤了一下,下一瞬,黑暗处便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通体漆黑,随时都能隐没于黑暗的鸟,循着那清风追去――
不过那魔气凝成的鸟,在接近太初山大阵的时候,就被阻挡在了外面,它并没有能替主人寻到那些生机所归之处。
而此刻碧岩窟中的阵法也渐渐的消散,徒留还人事不省,躺在地上的冷慕诗。
法则的碎石块,在她的身下渐渐化为粉末,而这粉末却并没有随风散去,竟是虚浮于半空之中,聚拢成型,每一颗碎石化成的沙砾归位,凝成了一把悬浮着的,纯白尖细的骨剑。
沾染了冷慕诗眼泪的那部分变成了幽亮的剑锋,沾染了她血液的那部分,成为了她骨剑的镂空凹槽中如有生命跳动的血色心脏。
骨剑成型的瞬间,冷慕诗的双眸乍然睁开,赤色的金光游走在其中,无数的缩影如鱼般游弋在金光之中,山峦河流世间万物,如同一幕幕上演又落幕的戏,飞速地流转后归为赤金,赤金又渐渐地褪去了颜色,变化为了寻常的浓黑。
冷慕诗自地上坐起来,抬手伸向骨剑,那骨剑的剑柄便自动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开口,声音低缓且温柔,很轻地说了句,“做得很好。”
骨剑便嗡鸣了起来,如同一个被主人夸赞了恨不能撒娇打滚的狗。
冷慕诗盘膝将骨剑放在膝盖之上,散开了神识,瞬间便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太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