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诗后悔,十分后悔。
她开启了苍生院的结界让萧勉进来之后,就悔得肠子发青。
他们根本不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关系,他们注定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冷慕诗越是窥见大道,越明白人若想要登上极境,必然要走一条孤路才行。
而萧勉还抱着情爱来靠近她,就算冷慕诗不知未来,不知道他和冷天音会在日后动情,惊天动地地纠葛,就算一切都可以挣脱,她也不可能对萧勉有所回应。
冷慕诗要走的路,从来不是得一人,守终生。
萧勉在小屋里面,将食盒里面的吃食一点点地摆上桌子,模样拘谨且守礼,连眼神都不曾放肆地朝她看过来,显然是怕她反悔。
冷慕诗不懂他情从何起,就像不懂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可对于萧勉这份情爱,她看得越是清楚,越是迷茫,越是懵懂,越是想要退缩。
情爱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它不像丹药,你用什么材料用什么火候,灌注多少灵力,就会可控地回馈给你怎样的药效。
情爱不是,她娘亲用毕生浇灌出一株恶毒的,令她香消玉殒的邪魔之花,这花就开在她少年时爱慕的情郎身上,冷慕诗不过是个旁观者,都觉得毛骨悚然。
人心太易改变,冷慕诗从不期待。
她站在门口,思索着怎么开口,让萧勉走。
可是清晨的阳光顺着窗扇洒进来,映照着萧勉高瘦的身体轮廓,有种懒洋洋的温暖,让冷慕诗喉咙中宛若堵着什么,动唇几度,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最后出口,却是:“你好像长高了。”
萧勉已经把两副碗筷摆好,那些个吃食一遍遍地调整过次序,冷慕诗那一边的,全都是他见她每次下山最喜欢的菜式,而自己这边……也是她喜欢的。
他闻言动作终于顿住,背对着冷慕诗轻轻地吸了口气,让紧绷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这才回头,对着冷慕诗道:“你也高了一点……你还瘦了两圈。”
萧勉在冷慕诗的视线下,微微偏头,手指指了下冷慕诗的头发,轻声道:“头发长了一寸有余……”
冷慕诗有些上不来气,萧勉也不再说话,而是垂头看着地面。
两个人尴尬地站着,冷慕诗后颈皮都要揪起来,还是后悔。
为什么要让萧勉进来呢。
不过就在两个人相对沉默无言的时候,一个魔蛛从房梁上垂下来,直奔桌上的吃食。
冷慕诗快速走到桌边,没有直接去打那魔蛛,而是一把抓起桌边上的红色丹药,朝着储物袋一收――那魔蛛“叽”的一声,顿时缩回房梁之上,没了踪影。
冷慕诗这才开口:“坐下吃吧,东西都凉了。”
冷慕诗率先坐下,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可是萧勉太过拘谨了,拘谨到冷慕诗看着他,自己也变得紧张。
她见过他热情似火,是在当日他明晰自己心意,对着她表白的时候。
她自然也见过他冷若冰霜,便是自己言明不喜欢他,只是戏耍他时,他负气转身的时候。
可冷慕诗真的没见过萧勉这般模样,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反复练习过一般,听起来没有异样,控制得很好,但是呼吸可控,疯狂跳动的吵闹心脏,却是根本不可控的。
冷慕诗进阶之后,五感相较从前敏锐了不少,因此听得格外清晰。
冷慕诗看着萧勉这般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最开始冷天音的母亲进门,她父亲也有过几日是心怀愧疚的,经常来陪母亲。
可那时候,母亲原本的温柔惬意已经没有了,她便是如同萧勉这般的小心翼翼,便是如萧勉这般呼吸平顺,可靠在她胸膛的自己却能够听到她如洪钟般剧烈的心跳。
何必如此卑微?
冷慕诗作为被爱慕的那个人,却皱起了眉,比萧勉还要难受。
总有人说,父母亲的影响,是毕生不可控的。冷慕诗那么希望自己能够多像母亲,可在外胡混的那段时日,遇见她的人,但凡是与父亲相识,便会说:“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擅长的伶牙俐齿虚与委蛇,都来自她最恨的人的骨血传承,冷慕诗从前绝不愿承认,可现在,此时此刻,她不禁想,或许她连薄情寡义,也没能幸免地遗传了她怨憎的老东西,深刻在她的骨子里。
否则为何会置萧勉这样好的人,于如此境地。
冷慕诗心中难言地纠缠成麻,萧勉却捏着酒壶,开始给她倒酒。
“味道很香醇。”冷慕诗嗅到果酒的气味,确确实实很香醇,不由得夸赞了一声。
萧勉素白的手指捏着酒壶,顿了顿,给她倒满之后,又转而给自己倒。
“太初门在门派特定的宴饮之外,是不得饮酒的,”萧勉微微勾唇,“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这是唯一成功的,藏着掖着,就只得这么一小壶。”
冷慕诗手肘拄在桌子上,微微挑眉,指尖搓了搓自己的眉梢,等着萧勉倒好了,捏起杯子举到她面前,冷慕诗这才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