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月一脸的莫名,这是哪儿跟哪儿?
瑞珠收拾着从老宅带过来的衣物,因正是夏日,选了一件豆青对襟衫和一条月白挑线百褶裙,举在手边问需不需要现在就换上。
见谭五月摇头,瑞珠就把衣服全部挂在衣架上,一边解释,“二爷把你从地宫里抱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却抱着你哭得稀里哗啦。大家都以为你受了重伤救不活了,到后来才知道你是为了护着他才伤了眼睛……”
谭五月就揉了揉自己略微红肿的眼睛,好像也没什么异样啊?
瑞珠手疾眼快地奔过来,迭声埋怨,“祖宗,二爷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你的眼睛再也伤不得了。还请一位姓王的名医开了方子,那位王大夫不是本地的,只是恰巧到江州游历。
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光那份方子就花了一百两。二爷还说咱们江州地方小,药材的药性不行,让人快马加鞭地到省城里去配的好药。”
瑞珠只认得几个字,说那副方子叫通天明目丸,药里有少见的地道藏羚羊角,密蒙花。还要与人参、当归、珍珠配伍。几十味药材相互作用相互配合缺一不可……
谭五月都糊涂了,偏偏一点都记不起昨天前天发生的事,只记得霹雳弹爆燃时,自己似乎伸手拉了周秉一把。难不成就因为这个,周秉就感动得洗心革面?
窗前的黑漆鼓牙边桌上摆着一盆粉扇,娇艳的花瓣在日头下格外好看。这处屋子显然是临时布置的,桌椅上的垫子还有清晰的折痕。
厨房端了今日要用的汤药,有喝的有泡的,甚至还有洗的,林林总总地摆了半张桌子。
谭五月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觉得自己真的好像已经病入膏肓。
瑞珠难得看到这样不知所措的二少奶奶,心口一下子就软了,“不管怎么样,这回你是受了牵累。
结果你半点没埋怨,还不计前嫌地救了二爷的命,还差点搭上一对眼睛,这是满江州城百姓都知道的事,节烈二字占了个全。
要是林夫人再敢说三道四,闹着要那些小妖精进门,咱们就挺直腰杆到衙门里讨要个说法……”
总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休弃了。
瑞珠曾经跟着进京,早就看出这位二少奶奶的处境尤其尴尬。知道一个可以向外人彰显夸耀的好名声对于如今的谭五月来说,是顶顶的重要。
谭五月哭笑不得,终于确定这是周秉借着这回的事在给自己做脸子。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然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想必是很为难吧。
不过……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谭五月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然而她精神实在不济,加上那汤药当中大概有安眠的药材,喝了之后就晕晕沉沉的睡过去,连周秉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经历过这样一场险些丧命的祸事,周秉看哪儿都不放心。老宅里人少也不安全,大盛魁铺子更不能去,就专门在县衙找了个偏僻角落安置自家的媳妇。
他心头忐忑,不知道该拿什么脸面对着谭五月,尽量早出晚归,所以两口子尽管住在一处屋檐下,竟然一连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周秉今天处置了二林寺的僧人,回来时已经敲了二更鼓。在门口听瑞珠细细说了谭五月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才放下悬了一半的心。
谭五月的眼睛的确让霹雳弹的零碎崩伤了,只是没有外传的那样糟糕,当时在地宫里因为紧张竟没有察觉。
周秉给林夫人写信时故意夸大其词,就是想母亲看在谭五月曾舍身救自己的份上,以后对儿媳妇好点。
按照道理谭五月的底子不错,可如今病情竟有些缠绵之意。周秉请了好几个名医,到最后就连道士和尚也过来念过经,可总不见大好。
其中那位治眼疾的王大夫说的话让周秉记在了心上。
王大夫说病患的思虑过重,又不喜向外人倾述,长久下来郁结于心。人嘴能说谎,身子却不能说谎,那些五脏六腑就借着这回的伤痛彻底休养生息,所以才会昏昏沉沉地没个定数。
只要熬过开头这几天,病人自然会慢慢恢复过来。要是不管不顾下猛药,日后一犯必定是难以往返的大症候……
就好比园子里的花树,被狠狠砍了一刀后很久都缓不过来。非要等个一两年重新固本培元,才会慢慢地抽枝发芽开花结果。
屋外有玉簪花的香气拂动,再遥远的地方有杂役们放轻的脚步声。案上的安息香笼罩在半空,一幅现世静好的安稳。
周秉站在帐子外,静静地坐了一会,怅然地望着睡得沉沉的谭五月叹了一口气。
过去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心想原来她心里藏了那么多事,也难怪累得慌。这回就让她好好地睡吧,横竖有自己在旁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