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县城。
松木案几上是一只细瓷的赏瓶,里头是两支开得正好的白色木槿花。伶仃干瘦的枝条上,挂着繁密饱满的花朵。
四周静悄悄的,余龙牙的一张小脸却挣得通红,在灯下看着竟然有一丝狰狞之色,讥讽的话就脱口而出,“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回来了,没留在那里看谭五月和周秉到底死了没有?”
屠二婶脸上掠过一抹惶惶,但她向来要强,就低着头轻声辩解了一句。
“我出城的时候就察觉身后有尾巴,姑娘叮嘱过这段时间不要生事,我就没出手。把吃食给了城东的鲁娘子,嘱咐她找机会过去看一眼。没想到,没想到……”
余龙牙攥紧了手,忍不住嗤笑。
“你没想到你把别人当傻子,别人自然也会把你当傻子。谭五月最后见过的人是我,咱们现在就是风口浪尖上,想都不用想自然有人在后头随时盯着咱家的动向。
你挑在这个时候去给谭五月送吃的,又没本事把人甩干净,是生怕我们几个死得不够快吗?
我只是少叮嘱了一句,你就巴巴得捅出这么大一个祸事来,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女孩气急败坏,声音到最后已经是又尖又利。
屠二婶这时候才有了懊悔。
她以为自家姑娘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布控全局,考虑事情难免不周。那谭五月毕竟是官家太太,又喝了掺迷药的茶水,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闹出人命,不小心死在二林寺的地宫里,那江州城谁挡得住周秉那个二愣子的怒火?
净土宗求的是安稳,不是像余得水那般的贪功冒进。
余龙牙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一招错全盘错,现在唯一能做指望的就是周秉和谭五月全都死在霹雳弹的威力之下。
虽然与预期不符,而且也违背了宗主早先“行事不能招人眼”的意图,但总好过被北镇抚司的人一锅端。
这些年屠二婶仗着自己的身手无往不利,加上江州城一向风平浪静,这回实在是大意了,小瞧了后头跟着的小崽子。
屠二婶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打道回府,那些人竟然还会专门派了人手去跟着鲁娘子。
更糟糕的是,跟着鲁娘子出城的就是周秉。
鲁娘子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下,即便是再小心恐怕也难以察觉锦衣卫的追踪。这才让周秉顺藤摸瓜地寻到二林寺的地宫,这人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她想,应该是在周秉第一次上门盘问时,就已经察觉自家姑娘露出的破绽。姑娘自以为绑架谭五月的计划天衣无缝,但肯定还是有什么地方引起了怀疑,要不然怎么会那般恰恰好守在门口?
但是这话屠二婶却不敢说出口。
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自己知道,性子偏激不说,还一向自视甚高,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案几上的木槿花散发着幽香。怒放后就过了盛期,依稀带了两分凋零之意。
余龙牙知道这时候不能再乱方寸,宗主吩咐下来的头一桩差事,自己是要立头功的,决不能坏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她抛开心头那点不快,咬着指甲扶着轮椅转了两圈,抬头厉声吩咐,“赶紧找个不相干的人到城门口盯着,若是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消息比想象当中传来的更快,一个接一个。
周秉夫妻已经被人救出来了,两个人性命虽然无碍,但是都陷入了昏迷。毕竟二林寺地宫的地势狭窄悠长,受了烟熏火烤还能留着性命就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