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到的时候,宫女正拿酒精给李文谦擦身,进行物理降温。
皇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拉着李文谦的一只手,脸色不太好看。
能好看就怪了,李文谦和太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皇帝看着重病在床的李文谦,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因病去世的太子,不断重温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能保持冷静已是他身为君王努力克制的结果,要想装作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可能。
李余来的路上就听海溪说了,李文谦这病来得突然,太医们的诊断结果是李文谦这段时日太过劳累,年纪小身体撑不住,才会突然倒下。
李余走到床边发现自己没地方站,索性挽起袖子,接手了宫女的活,用酒精给李文谦擦身。
李余也曾替自己姐姐照顾过小外甥,因此手法也不算太笨拙,她快速擦拭完李文谦的身体,替他把被子盖好。
“姑……姑姑……”
就像海溪说的那样,昏迷中的李文谦时不时就会呢喃一句“姑姑”,跟小孩子在嚎啕大哭的时候下意识喊妈情况差不多。
李余在床沿边坐下,低声哄道:“我在呢,不要怕,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李余耐着性子重复回应,终于让不停呓语的李文谦安静了下来,也让一旁心乱如麻的皇帝稍稍定下了心。
父女俩守着李文谦,谁都没和对方说话,皇帝是没心情,他现在只看得到李文谦,只想让李文谦快点醒来,快点好起来,心中的期盼与三年前太子病重时的焦急无缝连接,导致他有些分不清眼前躺着的究竟是李文谦还是太子。
李余是生气,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李文谦学习超负荷,也气皇帝没分寸把李文谦弄成这幅模样。
父女俩就这么沉默着,不一会儿太医开的药煮好送进来,皇帝亲自动手扶起李文谦,李余则捧着药碗和汤勺,一勺一勺给李文谦喂下去。
当天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来劝慰陛下的皇贵妃,也有来探望李文谦的诸位皇子,甚至连十公主也来问了一回。
这期间还出了段小插曲,皇贵妃是带着几位妃嫔一同来的,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皇帝保重龙体,偏其中有一位妃子抹着眼泪提到太子,说太子当初就是这么没的,如今又轮到了皇长孙,说罢便泣不成声,仿佛太子和李文谦都是她亲生的,现都已经死了那般。
皇帝本就乱了心神,分不太清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因病昏迷的李文谦,还是早已去世的太子,又听到这么一番话,不由地被人带偏,心中涌起阵阵悲切,头也疼得厉害。
就在皇帝开始耳鸣的时候,一道瓷器被摔的炸裂声猛然响起,竟是李余拿起空药碗朝那妃子脚下的地面砸了过去。
本就憋着气的李余:“装你妈装!邀宠也给老娘看看时间场合!!再特么哭丧就给我滚出去!!”
在场的人都被李余吓了一跳。
心里想着安庆公主莫不是又犯疯病了,可她说的话不难理解,那被戳破心思的妃子也被吓得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不停解释的模样比方才要真情实感得多。
李余没法在楠木殿赶人,皇帝却是可以的。
皇帝被李余方才的举止打断了情绪,回过神后视线重新聚焦,就见李文谦虽双眼紧闭,盖着被子的胸口却轻轻地起伏着,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也格外滚烫……
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
皇帝望着李文谦的眼神有多慈祥,开口说出的话语就有多冰冷,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扣上去,不仅将那妃子轰出楠木殿,还将其遣送回了京城。
插曲过后,皇帝不再让人进殿问安,因此后头来的人纷纷止步于殿外。
十公主也被拦在外面,她不甘地跺了跺脚:“凭什么安庆能在里面待着,我却连进去看看都不行?”
随行的宫女嬷嬷不敢妄言,十公主也不敢拿这个问题去问殿门口守着的海公公,只能愤然离去。
皇帝和李余守了李文谦整整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李文谦醒来,见到了面容憔悴的皇帝和靠着床柱打盹的李余。
皇帝赶忙让海公公叫太医进来,李余被皇帝的声音惊醒,睡眼朦胧地伸手摸了摸李文谦的额头,随后又跑去倒了杯温水,喂李文谦喝下。
太医进殿看诊,说李文谦已无大碍,之后好好调养,就能恢复。
皇帝将李文谦留在楠木殿养病,李余困得浑身难受,见李文谦醒了,便放下心滚回宿云阁补觉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李余漱洗完吃了点东西去楠木殿,皇帝正在外殿见大臣,直接让海公公把李余领进了李文谦所在的内殿。
“姑姑。”躺在床上的李文谦看见李余,立马就朝李余伸出了手。
李余坐到床边牵住李文谦的手,转头叫住要退出去的海公公,问他:“皇、父皇他休息了吗?”
海公公见李余关心皇帝的身体,笑着回道:“殿下放心,早晨皇长孙喝了药睡着后,皇上就去休息了,睡到正午才醒的。”
那就行,这把年纪了还连轴转,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