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能继续沉默,如同死水一潭。
被推到地上的时候撞到墙角,他的脸颊上蹭掉一块皮,邬希光是看着都觉得疼,眉头皱起,开口提醒,“我要碰了,忍着点。”
药水冰凉,蛰入伤口带着强烈刺激性,贺溪却除了咬紧牙关,再没有其他反应。
挨打的次数多了,这些小伤小痛不算什么,咬牙是条件反射,先前被父亲在学校当众殴打时不小心咬到舌头鲜血淋漓,自那之后他就习惯性咬住牙齿,避免伤及舌头。
邬希以为他是疼得厉害,动作放得更加轻柔,“还有哪儿有伤?”
贺溪仍旧呆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动弹,直到邬希伸手来掀他的衣服,表情猛然出现裂痕,连连后退躲闪,险些被椅子绊倒,幸亏邬希眼疾手快拉住他才没摔,却不道谢,低垂着脑袋躲开。
僵持良久,像是经历了剧烈的心理斗争,他终于肯脱掉脏兮兮的校服上衣,露出藏在廉价布料之下黑瘦干瘪的身躯,皮紧贴着肋骨,勾勒出难看的形状,因为黑而看不出太多淤青,反倒是条条道道不平整的疤痕更引人注目。
邬希神色凝重,把有外伤和淤伤的地方先处理好,没有询问那些旧伤是怎么来的,那样做看上去是关心,其实是在给这小孩找难堪。
这半天时间从美术张老师那听了好些半真半假的八卦,他不问也能猜到。这些伤多半是出自贺溪的单亲父亲之手。虽不是季牧权那样本就没什么好心思的养父,但会对自己亲生孩子下毒手的人也的确存在。
有人天生就有暴力倾向,又缺乏教养,披着父权的外衣行虐待之事,还能美名其曰都是为了孩子好。
贺溪在颤抖,不敢抬头看邬希的表情。
太难看了,又脏又恶心,见过人都说像乞丐一样,就连他的亲生父亲都要羞辱他是个畏畏缩缩的废物。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以不在乎这些鄙夷,但是现在他遏制不住地感到恐惧。如果老师也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给”,邬希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一盒牛奶,试图安抚小孩。
肯定是很疼,抖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中午吃没吃饭。瘦成这样是长时间营养不良的结果,哪有人天生长得这么邋遢瘦小,秦璟泽当年还没有他高,也瘦得一点肉没有,现在营养和锻炼跟上来,还不是又高又壮,精力多得使不完。
中午他特地多拿了盒牛奶出来,就是惦记着贺溪。
衣服版型宽松,口袋容量超级大,邬希左手摸出一块巧克力派,右手摸出一包苏打饼干,并不一股脑塞给贺溪,而是跟小伙伴分享一样自然地发问,“你要哪边?”
贺溪呆愣地盯着他,回不过神。
邬希就撕开巧克力派的包装,像只仓鼠一样连啃几口,腮帮子鼓鼓溜溜,说话含混,“你不选就我先选了啊,我爱吃甜的。”
手里被塞入的牛奶和饼干还沾染着体温,少年大脑一片空白,自卑与恐惧尚未褪去,没有思考的能力。身上几处疼痛的地方都被涂过伤药,老师没嫌他衣服脏,甚至还帮他套到头上。
衣服堆在脖颈间,贺溪打了个哆嗦瞬间回神,向后瑟缩几步避开邬希的手,自己把衣服穿好,手心把吃的东西捏得太紧,甚至渗出汗水。
“我看了你下午的课表,一会儿后两节是思想品德,我帮你跟思品老师说一声,你不想回班级可以先在这歇歇”,邬希猜他肯定不愿意回班级,多半想一个人待着。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这里是画室,虽然一直闲置不用,但该有的画具都有。他拍着灰翻出一块画板,不打算动那些水粉颜料,就简简单单画一副素描。
初中放学时间虽然比小学晚,但也不算太晚,赶在放学前邬希正好完成一幅精细画像,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橘子当谢礼,“辛苦你给我当模特了。”
明明没有太多交流,但这么一起安静待上几个小时,贺溪明显比最初放松许多,不再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逃跑,双手接过橘子,飞快瞟一眼画像,又迅速低头垂眸。
老师把他画得很好看,但他根本没那么好看。
邬希小心翼翼地把画纸卷起来,眉眼温柔,“送给你,五年之后你就长这样。”
转班或者找家长都不能解决贺溪的困境,他得先跟学校的领导商量一下,再由学校出面尝试和贺溪的父亲接触,对方多半不会改,最好是找妇联组织帮忙,实在不行就要寻求舆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