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沐浴更衣出来,见时兰的眼睛还红着,不由软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受了点擦伤而已,哭什么?还是说张沧发现我逃了后,吓唬你了?”
时兰只是摇头,断续哽咽道:“殿下在华阳虽过得清贫些,可从未受过这样的苦。”
“好啦,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让流萤怎么想?”
赵嫣拍了拍时兰的肩,见她止住了哭,便转向流萤道,“母后那边如何?”
流萤回道:“女史来了口信,娘娘已按照殿下的计划准备妥当。”
赵嫣颔首:“这两日你也辛苦了,转告姑母和柳白微,带我此间事毕,必将亲自登门致谢,将一切都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流萤领命出去。
时兰吸了吸鼻子,为赵嫣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正要从妆奁盒中挑选珠钗,就见赵嫣率先取了那支精美的金笄,握在掌心道:“今夜簪这个就足矣。”
说这话时,她眼眸里似乎流淌着许多情绪,但很坚定。
赵嫣以公主的规格穿戴齐整,推门一看,便见闻人蔺坐在庭中的石桌上,品鉴盏中茶水,干净的殷红下裳上兜了一层薄薄的桃花瓣儿,也不知在月色下坐了多久。
他应是从鹤归阁过来的,身上的衣袍已然换过,散发出淡淡清寒的药香。
赵嫣忽而觉得,没有什么比劫后余生、小别重逢更令人心安之事了。
她眼底有了笑意,轻手轻脚地靠近,坐在闻人蔺对面,托腮对着他笑。
清苦的药味更浓,赵嫣好奇垂眼,这才发现闻人蔺盏中所盛根本不是茶水,而是浓褐色的清苦药汁。
“是什么药?”她问。
闻人蔺端起杯盏一饮而尽,不答反问:“还不睡。”
赵嫣想起正事,摇了摇头:“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闻人蔺有些意外,“哦”了声。
心里盘算着,上次让孙医仙炼的药,还够吃几次。
“昨日驰援之事,我知道我有些恬不知耻,但我想好如何向你赔罪了。”
夜风摇落花落如雨,赵嫣微微侧首,髻上的金笄熠熠生光,“我想用我的方式,替你和十万将士、还有赵衍讨个公道。你想要做的事,我替你做;想要问的话,我替你说。”
就像这一年来,闻人蔺为她做的那些一样,她也想护闻人蔺一次,为他拂一拂满身尘霜恶名。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赵嫣起身牵住闻人蔺的手将他拉起,出门朝东六宫而去。
有闻人蔺在身后,一路上无人阻拦,赵嫣忽而想起了“狐假虎威”之词,只觉特别贴切。
“殿下这是,要与本王秉烛夜游?”
“跟着我,别说话。”
跟着我——
闻人蔺居然挺喜欢这有些蛮横霸道的三个字,孤魂仿若有了归宿般沉淀下来,将他从仇恨的深渊拉至明亮的光下。
他捏了捏赵嫣的尾指,不再询问。
恍然间觉得,无论眼前这个少女将他带去哪儿,都会是他的归处。
太极殿,暖阁靖室中。
皇帝刚打发走哭啼不止的许淑妃,此时正散发披衣而坐,疲惫口述安抚臣民的诏书,由翰林官执牙笔代写。
四周静得出奇,唯有笔尖摩挲纸页的轻微声响,以及皇帝时而哑咳的浑浊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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