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蔺入了校场,一时间起哄的北乌人都勒马停了下来。
隆冬的太阳惨白,渐渐隐入淡墨的云层之后。一片灰影侵袭大地,越发显得闻人蔺眉目深隽,身上的袍服暗红若血。
看台上,大玄众臣既意外又解气。
距离天佑十年秋的那场反击御敌之战,已过去整整八年。八年间,朝臣人人自危,曾怕极了肃王处置朝廷犯官时的这身殷红袍服,而如今,却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颈往校场看去。
负责弓弩的禁卫校尉向前,毕恭毕敬地询问:“王爷,可否命人取您惯用的凌云弓来?”
闻人蔺只下来随便玩玩,自然也就随便挑了把六钧弓。
他从执驭们手中随手挑了匹黑马,霜白颀长的手掌拍了拍马背,而后撑着马鞍翻身跃上马背,一夹马腹控缰信步向前。
他不需要绑红抹额,身上这袭猎猎的红袍便是最醒目的标识。
大玄上场的几名弓骑皆重整士气,肃然驭马列队于后。
两军对峙,乌阙率先拍马向前,朝闻人蔺笑道:“能和玄朝第一权臣交手,是我的荣幸。”
他的马不住踱着碎步,似有不安,不得不捏紧缰绳控制。
闻人蔺却是四平八稳,淡漠道:“射铜钱是稚童的游戏,过于简单,不如换一种新鲜玩法。”
这话一出,不少人暗中震悚。
要于奔驰的马背上弯弓搭箭,射中抛掷空中的微小铜钱方孔,且箭矢还得钉在己方的草靶之上,这……这还叫“简单”?
乌阙眯起金瞳,来了兴致:“什么新鲜玩法?”
几名禁军已撤下铜钱,换上几个篮子,揭开盖着篮子的红布,里头装的却是蓬松轻盈的鹅毛。
闻人蔺缓声道:“将铜钱换成鹅毛,同样一炷香的时辰,时辰到后,按靶上箭矢钉中的鹅毛数量多寡计算赢输。”
“射鹅毛?这局是不是狂妄了些。”
殿外看台上,几名大臣忍不住交耳私语。
“天阴有风,而鹅毛轻盈,飘忽不定,稍有气流就会被卷走,更遑论策马奔腾间气息杂乱,鹅毛乱飞,只怕是还没射中就会被箭矢的破空风刃吹开……啧,难度太大了。”
“旁人或许难以做到,但场上那个是谁?看看再说。”
周围议论不绝,赵嫣目不转睛地望向马背上的闻人蔺,嘴角提起一泓极浅的笑。
她见过闻人蔺的射术,故而一点也不担心。她好奇的是,闻人蔺到底想做什么。
“这玩法过完新鲜,我还真没试过。”
校场中,乌阙挺身道,“北乌没有懦夫,来!”
临时搭建的望台上,禁军挥旗示意,随着一声雄浑的号角声,蓬松的鹅毛纷纷扬扬随风飘下,两队人马应声而动。
骏马飞踏,校场上的黄沙随之震动。双方羽箭穿梭在飘飞如雪的鹅毛间,满场咻咻的破空之声。
然而目力和臂力不精绝者,即便看准了目标,鹅毛也会被箭矢或马匹带起的气流卷走,满场万里挑一的骑射手,得中率竟只有十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