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苜强自镇定着,慢慢地进一步试探道:“什么叫又?我们从前很要好么?”
“当然,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你还说过想永远地离开这里,就算漂泊异乡,也要和我一辈子都待在一起呢只不过你现在都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我既然能让你重新复活,也一定可以让你与我重归于好。”
苏苜眸色幽幽,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道:“那么,你要怎么确定,回到这个身体里的人——”
“是你的小苜呢?”
“”世界像是突然安静了,苏城的身体呆立在原地,任由着阵法吞噬着血肉,身上的黑线隐隐泛着血红的光,昭示着背后的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像是经过了反复的确认和证明,过了一会儿琳娜便又开了口:“不会的不会的,对,人类的样貌和身体都是和灵魂契合的,如果你不是小苜,那你的外表就绝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小苜,我好不容易找回你,别开这种玩笑,嗯?”
她像是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对她的小苜有着十足的耐心。
苏苜却是不为所动,周遭只有老岐和容玹这两个知情人,她也不再需要顾及:“我的确是苏苜,但却是几百年后的苏苜,穿着身上这件红色嫁衣,致命伤是脖颈处被泼了强酸性物质破坏了呼吸或者大出血致死——但你的小苜,是这么死的么?”
苏苜在心里默默答道,原主当然不可能是这么死的,这件嫁衣是容玹为她定制的,全世界只有这一件,前不久才刚做出来。
琳娜有些奔溃,门外的恶鬼撞击无名府的声响随之加大,她控制着苏城所剩无几的半个身体疯狂地进攻,像是在寻找一个发泄口,嘴中喃喃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又骗我!”
容玹并不比她的情况好多少,他知道苏苜是从几百年后招来的,但他不知道她的死状和死因,眼下他看见苏苜身上的那件红嫁衣,才终于明白了昨天苏苜为什么会神色有异。
容玹无意识地将双拳紧握,指甲狠狠抠进了肉里也毫无所觉,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黑沉可怖。
但苏苜现下无暇安抚他,她看着压力骤增的老岐心里着急,但面上还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沉稳和游刃有余:“你一定在想招魂阵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漏洞,而我的存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思考了很久,但我刚才听你说我从前与你要好,也就想通了。”
“也许,你私用禁术为她做下招魂阵,无时无刻不待在她身边等她醒来,可她却记忆全失,并不知你是在为她招魂,只顺着生前的执念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她也常常附在自己的尸身上,等同于那守尸鬼,如若是这样,就算你是鬼师,也难以发现她,不是吗?”
“于是,招魂阵效力再强大,也招不来不用招的阵中鬼,自然就只能费力召来我这死了又死的鬼了。”
苏苜笑了笑,弯弯的眼睛像是盛满了灿烂的星河,语气无比温柔。
她循循善诱着:“现如今,你和她相见的唯一办法,就只剩下去死了,你明白吗?”
琳娜早就停止了动作愣在原地,任由着苏城的身体不断下陷,老岐也听了许久,最终只是在良久的沉默中叹上了一口气,似有所感道: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林娜想,死亡与她而言并不可怕。
她们原先的愿望,不就是远离厌恶的一切,执手相伴异乡么?
原来她一直都陪在她身边,从来没有骗过她。
林娜呆坐在无名府外一处破旧宅院的屋顶上,任由着泪水流下,终于,在鬼门半开,阴力旺盛的夜晚里,那一缕努力地想要触碰她,着急地想要替她拭去泪水的风,没再被她忽略。
林娜想要抓住,却只得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
耳边传来那道记忆中熟悉的温柔嗓音——
“去吧,她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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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引用了唐寅的临终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