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再朝镜中看去,岐之泠便见他的姐姐,自然地牵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还踮起脚去摸他的头。
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手足无措地拿了披肩替她穿上,又被她揽着拉到了梳妆台前,她吃着他拿来的东西,他熟稔地给她解了发髻梳头。
模糊的影像戛然而止。
岐之泠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旁观的第三者。
他精致的面庞开始寸寸皲裂,裂纹般的血色纹路慢慢地扩散,瞳孔,也由纯白无暇,变作了一团漆黑。
人类的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他此刻暴虐的阴力了。
突然,一切都又以惊人的速度复原,只除了长衫上星点的血渍,提醒着刚刚可怖的景象并不是幻觉。
岐之泠笑了,笑得诡异狠毒。
春去秋来,容玹升上了学校的高级部,悦悦也愿意说话了。
苏苜虽然没有松懈对悦悦的心理治疗,但随着生意的规模逐渐扩大,她忙得脚不沾地,悦悦终于说话这件事,竟然还是容玹告诉她的。
只是当她问起悦悦说了什么的时候,容玹却有些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苏苜站在小院的池塘边,回头看向容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要仰头看他了。
他好像长高了,也壮实了不少,皮肤依旧很白,但却是健康的白皙,此刻专注低头看她的精致眉宇间已然添了一丝稳重内敛,快要十七岁的他,说是男孩,却更是男人了。
苏苜想到自己最近喜欢上了洋装的诱因,不由地暗自发笑,只觉得果然女人年纪越大就越爱装嫩。
说来她其实也不过刚满二十岁,可最近总有容玹学校里的女同学寻了理由上门和她套近乎,这也就罢了,毕竟没有一个有她美的,可气人的是,有个刁蛮无礼的,竟然怀疑她和容玹纯洁的姐弟情,明里暗里的说得好像她是年纪大了的富婆,养容玹这个小白脸就是为了以后吃干抹净似的!
她自然叫那娇小姐吃了教训,可到底有些忿然介意,还是容玹不言不语地给她买了他们学校的女生校服,让她穿上后跟着他去学校玩了一圈收获了一大波赞美以后,她的心情才美丽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还想去,他就不肯再带她去了。
如今,苏苜便是一身月白花边长裙搭立领绣扣短披风立于小院一角雅致塘边,一头柔软的长发披散,慵懒地绾了几缕在耳后别了珍珠发卡,容玹则在身后为她撑着一把嫩黄色印着杏花图案的油纸伞。
今日有些小雨,可她还是任性地想要喂鱼,容玹便也纵着她。
“小泠,悦悦第一次开口的契机对她的心理治疗来说很重要,必须告诉我。”
苏苜专心致志地喂鱼没有回头,但容玹却是顾自耸拉了脑袋,像是有些委屈,半响才轻声道:“是我给悦悦买了一个小马样式的面人,她不肯吃还丢到了地上,我问她为什么,她盯了我很久,突然便说了句,‘你是坏人,你和他长得一样,都叫姐姐姐姐’。”
苏苜捻着鱼食的手一顿,感受到身后的人灼灼的期盼目光,她却有些不敢回头了——他问她什么,她都不可能答得上来。
他想要的答案,她不能给他。
她要怎么说?说她是带着悦悦从未来穿来的鬼魂,几百年后的确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可怜,你们不分先来后到,都是我的好弟弟?
这是什么诡异的发言?
而且,她一开始也的确是因为岐之泠,才会对容玹亲厚。
苏苜维持捻鱼食的姿势忘了动作,心头发虚,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好在容玹并没有多问,没多久就出声拉回了苏苜的思绪:“一场秋雨一场寒,姐姐今日穿得少,回屋吧。”
一如既往的好听嗓音,也依旧乖巧,只是格外的轻,轻的有些脆弱。
苏苜慌乱地点了点头,不敢看他,径直沿着廊下回了房间,却没看见撑伞的少年望着她的方向,神色不明地在雨中伫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