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三月,立政殿。
此地曾是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共同居住的地方,不仅与皇帝视朝的两仪殿平行,距离皇家藏书的弘文馆也十分靠近。长孙皇后宾天后,李世民曾独自在此抚养当时的晋王李治以及晋阳公主,所以对于高宗来说,这里是十分特别的。
然而即使是如此特别的地方,李治自打登基,依然很少亲临立政殿。对于这一点,王沐云心里很清楚,他不是不想来,是不想看见自己这个皇后。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暗握拳,任由指甲刺入掌心。
“殿下?”
王沐云回神,望着自己下方端坐的女子。虽说形容有些憔悴,但神情温婉,目光柔情似水,光用眼睛就能看得出来,她过得极为幸福。
压下内心的酸意,王沐云对其笑了笑,“听闻前段时间阿元你身子不适,因着怕打扰,也未派人去看看你,如今可是好些了?”
“托殿下洪福,已经大好,一年多在家中憋闷,现在能动了,郎君赶忙来娘娘这儿请安。”提到自己丈夫,阿元似乎心情更好了,整个人散发着暖意。
王沐云嫁人之前与她也见过几面,还一同打过马球,见此忍不住道:“没想到最后,你过得是我们姐妹中最好的。”
阿元惊讶挑眉,“殿下何出此言,您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这天下谁人能越过您去?”
“谁人?还能有谁?”王沐云冷笑。
阿元观其面色,小心翼翼道:“难不成,是西边那位?”
王沐云没说话,看模样是默认了。
阿元轻笑,“我当是怎么呢?那位不过是个萧家旁支,您是太原王氏出来的,又是陛下元配,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她这么说,王沐云有些阴阳怪气道:“你我同病相怜,我想什么你会不清楚?”
阿元被噎了一下,虽说她与对方都无子,但王皇后是身体原因没办法生育,她跟房遗直却是三个孩子都没保住,对方这等于是在自己心口上捅刀子。
倘若是平时,阿元早就翻脸离开,她本身出自京兆杜氏,又是梁国公夫人,完全有资本跟王皇后翻脸。但考虑到自己答应的事,还是生生咽下气来。
“殿下说笑了,就连萧淑妃的亲子女,也只能喊其一句‘阿姨’,无论怎样,您还是这天下唯一皇后。”
王沐云当然也清楚这点,可是想到去年那贱人的儿子不过两岁就被封为雍王,依旧气得牙痒痒。刚好阿元在这里,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梁国公这么些年难道就未曾有过什么……”
来了。
阿元精神一振,假装惊讶挑眉,在对方羞窘的神色中笑了笑,“谁也不是天生的完人,尤其我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哪个年轻时候不是浪荡过好一阵子,像郎君他刚成亲的时候也是整日往外跑。”
“那你是怎么……”王沐云连忙问道。
“我啊,”阿元狡黠的眨了眨眼,“我把他那些散落在各地的红颜知己都接到家里来,统统安排进一个院子里。”
“什么?”王沐云皱眉道:“就在眼皮子底下,你难道不糟心吗?”
阿元摇头,“殿下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叫‘一山容不得二虎’,那些明面上都是他的宝贝,可是聚在一起,总要分个高下。远香近臭,日子长了,再多的旖旎都被消磨殆尽,到时候他自会分清谁才是真的好。”
王沐云陷入沉思,她不是没想过找帮手分萧淑妃的宠,可是高宗与淑妃的情谊不一般,对那几个生了孩子的宫人,也只是淡淡,实在是无从下手。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叹气,将心中烦恼告诉身边人。
“殿下多虑了,宫里不行,宫外还不行吗?”阿元从旁提点。
王皇后眼神一亮,突然想到最近这一阵的传言。
去年四月,为先帝祈福的感业寺被一伙盗贼所破,里面大小尼姑尽数被屠,唯留一人。等重建后,高宗亲自去感业寺祭拜,结果与那位尼姑重逢,发现竟是故人,二人不顾身边官员,执手相看泪眼,一时间闹得整个长安城沸沸扬扬。
从那以后,李治便经常大张旗鼓的溜出去与那位尼姑相聚。
“可是……那人是先帝的妃嫔啊。”王皇后终是汉人贵族出身,对此等罔顾人伦之事颇为不耻。
“诶,”阿元握住王沐云的手,轻声道:“到底是不是,归根到底还不是看您一句话。”
王皇后恍若初醒。确实,所谓才人,其实指的是宫廷女官的一种,有品级,每日也是有工作要做的,不过兼为嫔御,也可以侍寝。她是后宫之主,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做。
想明白的王沐云反握住阿元,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感激,“这次多亏了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