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乐换了一套浅黄色的睡衣,睡衣和睡裤上画满了乱糟糟的涂鸦。陶心乐注意到傅绍南手上的碘伏棉签,还有一盒药。“这是什么?”“消炎药。”陶心乐洗了澡,被热水浸泡过的皮肤变得更白嫩,傅绍南抓着陶心乐的腿去看他膝盖上的擦伤。棉签蘸了碘伏变成深色,陶心乐很认真地盯着傅绍南的举动,听他讲:“有点发炎,晚上吃颗消炎药,明天还是这样的话带你去医院。”陶心乐胡乱应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傅绍南的话听进去。大概是知道陶心乐很怕疼,傅绍南特意放轻了涂药的动作。然而棉签“别咬。”(小修)秦在枝完成今天的拍摄工作,拎着一袋水果回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她走到三楼敲门,顺手拿出了手机。掉漆的铁门上又贴上了新的小广告,周围光线不好,秦在枝凑近了,拧着眉念上面的字:“休闲会所上门服务,电话预约上门享最低价……”“咔嚓”,门锁被转开。女声笑着开口,在安静的楼道显得格外清晰:“陶心乐你腿怎么样了,我忙到现在才回家。没人照顾你不会一个人偷偷在家里哭鼻子吧……”门是朝外开的,秦在枝下意识地抬眼,却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她愣住,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唇畔。男人身形高大,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件黑色t恤。秦在枝怔怔地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确定自己没有走错。“你……”“他在卧室。”男人望过来的眼神很淡,他随意地瞥了眼便收回目光,侧身示意秦在枝进门。秦在枝立刻叫了他一声,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作为摄影师秦在枝会习惯性地观察对方的五官,不过她也没有多看,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那我就不进去了。我买了点新鲜的水果,你拿给他吃吧。”男人接过,沉重的塑料袋在手指上勒出浅浅的痕迹。他向秦在枝颔首,道谢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谢谢。”铁门重新合上,秦在枝上楼时还没有回过神。她肯定要思考男人的身份,秦在枝从来没听陶心乐提起过他认识了一个这样的朋友。或者是亲戚?秦在枝拿着手机给陶心乐发微信,聊天框里的话都编辑好了最后又选择了删除。她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这本来就属于陶心乐的隐私。她好奇一下就当过去了,刨根究底反而惹人烦。秦在枝经过四楼,忽然想起今天在摄影棚发生的事情。昨晚见面后曾雪妮似乎对陶心乐很感兴趣,白天拍摄间隙还特意找了自己来问陶心乐。“是的,他性格比较软,胆子也小。”秦在枝跟曾雪妮解释道,“我们是邻居,我住在他楼上。”“很可爱。”像曾雪妮这样的高冷美女突然对一个人示好是会让人很惊讶的,“我跟我男朋友都很喜欢他。”秦在枝点点头,想了几秒钟回复曾雪妮:“我回去告诉他,他应该会很开心的。”卧室里只亮了一盏台灯,陶心乐躺在床上玩手机。浅色的空调被盖过头顶,陶心乐缩在被窝里,只露了一点头发在外面。几秒钟前陶心乐收到一条银行短信,提醒他上个月直播提现的钱已经入账。陶心乐看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忽然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他立刻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开始装睡。床承受重量凹陷下去,男人背对着陶心乐坐在床沿,身上有很浓重的水汽。他的肩膀宽阔,换了一件t恤,不过依旧是黑色的。“刚才你那个邻居来过了,给你买了水果。”陶心乐愣了一下,倏地掀开被子,傅绍南用简单的一句话让装睡的陶心乐跟自己聊天。“她有说什么吗?”“没有。”“哦……”傅绍南转过身看过来,昏沉的橘调光线映在他的侧脸。接着床头柜上台灯的灯泡闪了闪,渐渐暗了下去。黑暗缓解诡异的氛围,又似乎使眼下的情形变得更古怪。感受到男人的靠近,陶心乐不得不贴着墙去躲他。然而他的手很快被抓住了,傅绍南稍稍用力,直接把陶心乐拖进了自己怀里。夏天的夜晚不再像白天那么燥热,薄薄的布料下是彼此相近的体温。傅绍南的胸膛硬邦邦的,陶心乐被男人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没去在意此刻的拥抱。傅绍南把刚才他跟程元均讨论的事情简单说了说,陶心乐反应了好长时间,才问道:“……我吗?”“嗯,之前你说直播是为了赚钱。”傅绍南抱着陶心乐,凑到他的颈窝去闻他身上的味道,“会给你安排助理,不过你要搬出这个地方。”陶心乐直播过一段时间,自然能理解傅绍南想表达什么。在陶心乐的视角他是不知道傅绍南已经替他还清了钱,所以即便拿到了借条他还是会担心齐勇成会不会再来找他。能赚钱肯定能让自己更心安。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天降的大饼,但是这些都建立在傅绍南这层关系上。陶心乐抿着唇,无端端开始思索另一个问题。漆黑的环境下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傅绍南迟迟没等到陶心乐的回答,以为他是害怕,于是安慰他:“不会给你压力,赚的钱都是你自己的,觉得不好玩了就不播。”大约过了半分钟,陶心乐转了转脑袋,小声说道:“可不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大抵是眼下的氛围令傅绍南无比放松,耳畔男人的嗓音难得听起来有点散漫,“不要想太多,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陶心乐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卧室,含糊地应了一声。傅绍南听陶心乐那个声音,用鼻尖去贴陶心乐柔软的脸颊,声线沉沉:“睡觉吧,晚安。”傅绍南松开陶心乐,让他脱离了自己紧固的怀抱。非常有存在感的呼吸声瞬间遥远了一些,陶心乐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空调被,慢吞吞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不过即使傅绍南特意远离,狭窄的床也腾不出多余的空间,只要一动还是能碰到对方的肩膀。这声晚安像是一个暂停键,宣布着今日两人的关系到这个程度就足够了。卧室陷入长久的安静,时间慢慢失去概念。十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陶心乐睁着眼睛,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手掌下是触感熟悉的被单面料,陶心乐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男人变得规律的呼吸声,很快触到了黑色t恤的一角。然后他的手指被捏住了。傅绍南意识清醒,抓着陶心乐的手询问:“怎么了?”“你没睡呀……”被当场抓获,陶心乐的语气非常不自然。他动了动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摸到了傅绍南硬邦邦的腹肌。“嗯。”又是沉默。这回傅绍南没有松手的打算了,陶心乐斟酌措辞,很小声地替自己解释:“我就是想摸摸你……确认一下。”确认傅绍南,借条,还有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实的。陶心乐说得没头没尾,傅绍南却听懂了。他侧身,在黑暗里另一只手准确触碰到了陶心乐的鼻梁。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傅绍南抚摸着陶心乐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低声询问:“确认好了吗?”陶心乐点了下头,附和的模样实在乖巧。像是同他玩闹,傅绍南也跟陶心乐一样说了一句让他听不懂的话:“bb,解傻猪猪既。”仿佛没料到男人会突然说粤语,陶心乐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要去赶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我听不懂。”“在说你聪明。”陶心乐又不是真的笨蛋,可男人一向强势,陶心乐对着他一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此到了最后陶心乐只是略微抬高音量,有些恼怒地说自己要睡觉了。第二天傅绍南醒来,发现那个原本躲得他远远的男生整个人都睡到了他胸膛上。许是睡前惦记着腿上的伤,陶心乐还把一只脚搁在了傅绍南身上。男人垂着眼睛望着眼前那张平和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陶心乐腿上的擦伤比昨晚好了不少,破损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今日的气温仍然是一个高到恐怖的数值,从阴暗的巷子里走出来,傅绍南接到了傅中林的电话。傅老一大早就来骚扰孙子,他气势汹汹地跟傅绍南告状。大致意思是z市某些记者越来越嚣张了,尽传播一些虚假的新闻。“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傅中林话里还带着余怒,仿佛跟那个黑电台的主持人杠上了,“阿南,爷爷给你介绍对象,等你结婚了那些人就不敢乱写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这个拥挤混乱的地段,早高峰每条道路都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傅绍南看着后视镜,沉默半晌说道:“爷爷,我这里有点事,晚点再说。”每个十字路口几乎都是红灯,搅得那些快要迟到的上班族心烦意乱。那辆十分普通的灰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离黑色轿车大概几十米的距离。红灯转绿,傅绍南踩下油门,选择了另一条车况不那么糟糕的高架。随着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黑色轿车的车速越来越快。男人握着方向盘,几乎是踩着最高限速在开车。两辆车你追我赶,很快驶出了市区。傅绍南对身后那个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推测,清楚对方不会有恶意。黑色轿车停在这条偏僻山路的中央,耀眼的阳光直射在后视镜上。那辆灰色轿车不疾不徐地开上来,紧紧挨着黑色轿车,与它并排停靠在山路中央。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露出来一张熟悉的脸。他瞧着眼前紧闭的车窗,伸手故作礼貌地对车窗玻璃叩了叩。接着那扇车窗也降了下来,傅绍南眼神冷漠,淡淡地看了过来。“阿南。”李淮左一身白色西装,西装胸前的口袋叠着一块深色方巾。他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发型,微笑着向傅绍南打招呼:“好久不见。”陶心乐这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醒来的时候脑袋懵懵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手机里也没有任何微信消息。男人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很突然。卫生间里陶心乐对着镜子刷牙洗脸,洗漱完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陶心乐看到来电显示接起电话,秦在枝神秘兮兮地开口:“陶心乐。”陶心乐倒是没听出来秦在枝有点奇怪的腔调,先向她道谢:“姐,昨晚谢谢你给我买的水果。”秦在枝随口说了句不要紧,压低音量问他:“你认识曾雪妮的男朋友?”陶心乐想了几秒钟:“不认识呀。”“我也觉得你不认识,但是我刚才听曾雪妮跟她经纪人聊天,感觉他男朋友好像认识你。”不远处有人在喊秦在枝,秦在枝应了下来,语速变得极快,“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拍摄,曾雪妮说晚上要请我吃饭,让我把你也喊来。我说你摔了一跤现在不方便走路,帮你拒绝了。”“嗯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