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身上绷着的那股劲,忽然间散了。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却仿佛身处地狱。我知道有什么大事在林蔚然身上发生了,不然他不会打那个电话。段尧也心有所感,带我回家之后,再也没提过林蔚然的名字。我请了长假,每天窝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发呆。很多朋友听说了我的事,都过来看望我。其中数秦时温和钟琛来得最勤,段尧居然没有把他们挡在门外。我真的不明白钟琛怎么能那么吵,每次见面都要拉着我灌一顿心灵鸡汤。我不理他,他还能把自己说急眼了:“我告诉你,差不多得了,你少给我来白月光这一套。难不成他死了,你这辈子都为他守寡了?”“滚。”我往他身上砸了一个枕头:“你才死了。”钟琛怕刺激到我,也不敢和我说狠话。过了几天,居然鼓动我养一只小猫,说养猫可以促进人的身心健康。秦时温居然也赞同钟琛的想法。去接小猫回家的那天,段尧也跟着一起,他从来不让我和秦时温他们单独相处。我看着钟琛挑的小奶猫,心里有块柔软的地方被戳到了,隔着玻璃看它,轻声说:“喵喵。”记忆里也有个声音在喊:喵喵。但是没有回应,心里忽然寂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钟琛在旁边嘀咕:“你叫它喵喵?你之前不也这样叫林蔚然吗?你不会打算把小猫当成林蔚然来养吧?”我还没说话,他自己就炸了:“操,不养了,回家!”钟琛的朋友无语住了:“琛哥,你到底要不要啊?我家母猫生的这窝小猫都很好看,其他的早就送人了,就剩这一只给你留着,前几天一大堆人找我要,我都没给。”我坚定地说:“要。我要养。”钟琛专跟我唱反调,拽着我的胳膊就要走:“不养了,我现在觉得养狗更好,养狗你总不能管它叫喵喵了吧。”“你幼不幼稚。”我打开他的手,停在玻璃箱前面不肯走。钟琛的朋友一边让人给秦时温和段尧上茶,一边抽空取笑钟琛:“琛哥,在家里地位不高啊。这都做不了主?”段尧抬起头:“他们不是一对。”“我懂我懂,嫂子还没同意对吧。”钟琛的朋友哈哈笑着:“琛哥,还没上位就急着献殷勤了。”钟琛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什么叫还没上位,迟早都是我老婆。”段尧冷着脸放下茶杯,刚要开口,秦时温就不经意地岔开话题,谦虚地向钟琛朋友请教养猫的问题,事无巨细地问了个遍。我再次打开钟琛的手,告诉他:“不要碰我。”片刻后,钟琛又把脑袋凑过来,仔细端详着那只小猫,很不情愿地跟我确认:“真要养它啊?”我低声说:“不是你劝我养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小猫看到钟琛就开始喵喵叫,粉色的肉垫按在玻璃上,不停地挠,似乎想要钟琛抱它。钟琛勾了勾唇角,得意地说:“看吧,连小猫都比你有眼光,知道找主人要找帅的。”钟琛的朋友见小猫这么着急,笑着把它抓了出来,让钟琛抱一抱。没想到小猫还没到钟琛怀里,就挠了一下他的脸。钟琛嘶了一声,用手指一抹,赫然是鲜红的血迹。朋友知道他是大明星,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张脸,要是那张脸出了问题,估计自己全部身家都不够赔的。他连忙跑到楼梯口,冲着楼下喊人,让请医生过来。我以为钟琛肯定要发脾气,连忙抱起缩到我脚边的小猫,把小猫藏进怀里。没想到钟琛这次难得的好说话,摆了摆手:“没事,小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他的朋友都要紧张死了,拉着他看了好几遍,确认他脸上那几道细长的血痕并不严重,才松了口气。钟琛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猫的脑袋,然后抬头看我:“走吧?抱着你的小宝贝一起。以后你也是当爸爸的人了。”钟琛的朋友一路把我们送出门,然后拉着钟琛多聊了几句。“琛哥,脸真没事吧?”“有事又能怎么样,这要是我的猫,早就送走了。偏偏是我老婆要养的猫,说不得骂不得的,忍忍算了。”“你最近不是在跟庄墨抢资源,现在你脸毁了,不耽误上节目吧。”“嘘,小声点。”钟琛说:“我老婆最烦那个姓庄的,别在他面前提……”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车边走。我怀里抱着小猫,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一声又一声地唤:“喵喵,喵喵。”段尧也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我抬起头,他就扣着我的脖颈,低头覆上我的唇。只是碰了一下就分开,让人搞不懂他的用意。钟琛和朋友聊天的声音停住了,朋友震惊地“诶”了一声,而钟琛直接过来,用力拍着段尧那边的车玻璃。“你们干什么呢?俞点,我这几天看你心情不好,就没计较段尧的事,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以为我准你在外面勾三搭四了!”朋友站在旁边很尴尬:“琛哥,我先回去了,你路上慢点。”他转身刚要走,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像只尖叫鸡一样“哦哦”地叫了起来,晃着钟琛的手臂,提醒他看:“琛哥,那不是你前男友吗?”钟琛正死盯着我和段尧,根本分不出眼神,不耐烦地说:“你胡说什么,我哪来的前男友?我连一次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就是那个姓林的……之前你跟别人打赌,狂追了他个把月……”钟琛愣住了,半天才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朋友所指的方向。但已经迟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朋友摊了摊手:“刚让你看你不看,人家已经上车走了,系着条红围巾,肤白貌美可好看了。好像在花店买了一束花,不知道要去找谁……”不等他说完,我就推开车门下了车,急匆匆地对钟琛喊:“车钥匙借我一下!”段尧跟着下车,握住我的手腕:“点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许只是看错了,他没见过林蔚然几次。”“就是他!我早说了他没有死,他肯定会回来找我的,是你们都在盼着他死!”钟琛咬牙道:“谁盼他死了?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恶人,都要害你的宝贝?被害妄想症也太严重了吧!”他把车钥匙丢给我,恶狠狠地说:“你去吧!就算你找到了他,他也不会接受你,到时候他把你赶走了,你别过来找我哭!”我一直在想,林蔚然离开之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最后又为什么打了那通电话,让我不要再找他。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别人都觉得林蔚然是在做最后的道别。我偏偏不信,我觉得命运不会这么无情。苦苦等待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林蔚然的消息,一时间失了理智,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飙车到自家楼下。因为我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有飙车的经验,所以这次的教训十分惨重。不小心撞到了花坛,车前盖凹陷下去,幸好我什么事都没有。因为心里记挂着林蔚然,甚至忘了细想,为了赔钟琛的车我要白打多少年的工。慌乱地跑进电梯,在电梯里还没平复下喘息,涨得满脸通红。电梯打开的一瞬间,更是连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我以为会看到林蔚然抱着一捧花,在花香中抬起眼睛,水且润的眸,闪着粼粼波光,像下凡的仙女一样。但是没有,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声,靠着墙,慢慢坐到地上。听到别人说林蔚然抱着花,我就下意识以为林蔚然是来找我的,说不定林蔚然是去看爸爸妈妈呢,或者是其他朋友。他并不是只有我,对吧?我掏出手机,正想着要不要给林蔚然的妈妈打个电话,电梯就“叮”地一声打开了。林蔚然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本来满脸紧张,看到我坐在地上后,愣了一下,连忙把花丢掉过来拉我。因为太急切了,还在那捧花上踩了几脚,花瓣零落在地板上,漂亮的包装纸也变得皱皱巴巴。“点点,怎么坐在地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着他白皙秀美的脸,大脑一片空白。预想了太多遍见到他的场景,想好了再见到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是要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感谢失而复得,还是打他一耳光,责怪他不告而别。想了很久,想了千百遍。但见到他的那一刻,想好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呆滞得像木偶,任何反应都做不出来。林蔚然见我不答他的话,逐渐变得焦急,两只手环住我的腰,像抱小孩一样把我抱起来,嘴上还在念叨:“你是不是低血糖了?我早说过要你好好吃饭了,你就是不听话,工作能有身体重要吗?”他把我拖起来之后,我抵住他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别,你先别碰我。”林蔚然的声音立刻停住,水红的唇瓣抿了一下,又抿了一下,似乎有些焦躁。我扶着墙,身体晃了几下,他立刻伸手虚拢住我,护在我身侧:“点点,你先别动,在我肩膀上靠一会儿……”我打断他,轻声问:“这些天你去哪了?”林蔚然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能告诉我,随后试探着握住我的手,紧张地观察我的神色:“你在生气?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今天还给你买了花,我的花……”他低头看见踩得稀巴烂的花,连忙说:“没关系,我再给你买,花店里还有很多比这好看的花。”“我不要花,至于你的去向,不想说就算了,我不是非要知道。”我抱住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什么都不愿意想了:“林蔚然,那天是我胡说,是我在道德绑架你,我收回我说的话。就算你出了事,我也会继续活着,这年头谁还搞殉情那一套啊。所以,你不用再躲起来了。”林蔚然很快就回抱住我:“不躲了,再也不用躲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和我说:“对了,点点,我的病治好了,现在我不用把你让给任何人了。经过这次我才明白,我不该总和你赌气,你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这样就够了,我们要好好在一起。”如果说“林蔚然出现”这件事就足以让我大脑空白,那他现在说的这件事,就如同平地的一声惊雷,彻底把我震懵了。我结巴地问:“治、治好了?怎么治的?不是说做手术没用吗?”林蔚然平静地说:“也不是说没用,就是手术成功率比较低,而且……不说这些了,现在我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语气太轻描淡写,把做手术说得像喝了口水、吃了顿饭一样简单。然后他用指腹擦我的眼角,又低头去吻,湿润的舌尖触碰到眼角下的肌肤,痒痒的、麻麻的。他这辈子都没用这么轻柔的语气跟我说过话,他说:“点点别哭。”我这才知道自己哭了,越擦越多,止都止不住,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嘴里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好了就行,好了就行。”我没敢再追问下去,下意识忌讳着再提起他的病,觉得太晦气了,连提都不敢提。也怕现在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再追问下去梦就要碎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林蔚然轻描淡写的一句“治好了”,实际上的治疗过程比酷刑还要煎熬,恢复期疼得成夜成夜睡不着觉,浑身冷汗,连身下的床单都浸湿了。还有很狼狈的时候,疼到连眼泪口水都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