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烈火炙烤着他们的身体,好像他们都已经成了那走马灯上,一面又一面的绢纸,是要被那最中间的火光生生烧死的影子。
烧了他们,郑玄离便能在短时间内汲取他们的异能,但冰刺骤然贯穿了他的右臂,这一次也并未见血融化,如冰凌一般融着他的血肉将他的手臂禁锢在地面,血冰一簇一簇的,散出来的也不知是热气还是寒雾。
“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如此忠心?”魏昭灵偏头,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闫文清,彼时夜风吹着他乌浓的发,鬓边总有浅发轻拂他的脸颊,更衬得他面颊上的血迹十分鲜明。
闫文清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话了,他喉间涌出大量的血液,他也无暇再去看郑玄离,只是仰着头想往南泷湖岸上看去。
那里,还有他没来得及收葬的郑灵信。
直至这一刻,郑玄离也没有等来他想要的消息,这皇宫之内火光冲天,本该为他守住宫门的臣子此刻竟也皆未出现在他身边。
“我郑家千年来存于此间,到头来竟然还是无法避免这一切……”郑玄离紧紧地盯着那立在他身前的年轻男人,“到底是朕无用,守不住这祖宗的基业,还是这天道原本就眷顾于你们夜阑人?”
“是你郑家先用了有违天道的手段对付孤,”
魏昭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凤眼微弯,声音却透着清泠的冷意:“又何必惋叹什么公平不公平?”
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在石碑旁仍未醒来的那个姑娘,再回头对上郑玄离的脸,光线忽明忽暗,魏昭灵的双眼更显郁郁沉沉。
“觉得疼吗?”他忽然问郑玄离。
但他也没想着要等其回答,冰刺便再度撕裂他双腿上的每一寸伤口,如此反复撕扯,郑玄离腿上便不断有殷红的鲜血不断渗出。
“看来你是等不到他们给你好消息了。”
魏昭灵冷眼看着郑玄离因为那剧烈的疼痛而变得有些狰狞的脸,他忽又望了一眼南泷湖岸,手指屈起的瞬间,剑柄再度握入他的手中。
郑玄离眼瞳里映出那剑锋的凛冽寒光,可他的手臂和双腿都已经无法动弹,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颈间青筋凸显,郑玄离口中有鲜血流出,他躬起脊背,两三秒之后,他的后脑又重重地抵在地面。
瞳孔渐渐变得涣散,他的面部表情也定格在了最为痛苦的那一瞬间。
走马灯终于不再转动,中间的火光骤然熄灭,那一张张被锁在其间的绢纸忽而变得更为绵软,上面描画出的每一道影子都消失不见,绢纸被风吹着飘落到了南泷湖里,那走马灯便只剩下光秃秃,空荡荡的框架,每一寸都像是经年被血浸透过一般。
这一夜,楚沅腕骨间第五瓣魇生花开,散出去的点点莹光被风吹去了仙泽山里,于是原本仍是陶俑的几十万夜阑将士尽数复生,仙泽山在剧烈的震颤中山石倾倒,草木摧折,连常年覆盖于山中的冰雪都已渐有融化之势。
郑玄离的军队并不顾及仙泽山下附近百姓的死活,连续的炮火并没有轰穿仙泽山的结界,却令山下的百姓连遭负累。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顾忌着郑家皇室的禁令,拖家带口地涌上仙泽山中,却又被宣队的子弹扫射得死伤无数。
因为有更多的夜阑将士复生,所以这场战争到了翌日上午,便出现了新的转机,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炮火渐停,一些终于归于了平静。
“王,何大将军胜了!”李绥真提着衣袂,满面喜色地步上长阶,又俯身朝魏昭灵行礼。
沈谪星等人在长阶底下,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一身血污,在听见李绥真这句话时,便全都对着高阶之上的魏昭灵跪下来。
这一战的胜利,便是魏昭灵和他所有的夜阑臣子们从此都能真正的重见天日,也是那早已被时间埋没得不剩下多少痕迹的夜阑真正的重生。
他们的王,终究带领着他们报了这累世的国仇。
此时没有一个人是不激动的,便是那一向古板肃正的张恪,也不禁红了眼眶。
而魏昭灵却在仰面看那越发强烈的阳光,这榕城皇宫里的积雪早已经融化成了水,自然而然地流淌下去,冲刷着地面并未干透的斑驳血迹。
天气明显不再那么寒冷了,竟好像在一天之间,这片土地终于罕见地迎来了阳春三月的温度。
“王,何将军请命,挥师南下,清理宣国以南所有残部!”有一名将士匆匆从东侧门尽头跑来,跪在长阶底下,高声禀报道。
攻破南陵十三城后,便很好地切断了南北两面的联系,而如今郑玄离已死,榕城已破,而南面却还有宣国残部试图反抗。
“允。”
魏昭灵轻轻颔首。
一时张恪率先俯首磕头,其他的臣子便也接连低首,他们的声音几乎响彻这禁宫:
“吾王万岁!”
宣国已灭,夜阑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