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楚姑娘会推牌九吗?”徐沛阳摸了摸黑乎乎的胡子,又真诚发问。
“打麻将啊?”
楚沅还没跟古代人打过麻将,她来了点兴趣,“我会啊,我爷爷打牌我经常去看的,徐大人这意思是要搓几局?”
徐沛阳爽朗一笑,“这感情好!”
“楚姑娘,其实……”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又道,“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楚沅咬了一口苹果,“您说。”
“我当年入地宫,我那夫人是硬要跟来,她如今还在西角门的芳月殿里,还没醒来呢……”徐沛阳提起他的夫人,脸上的情绪便多了些复杂。
这里所有的夜阑旧臣,都是当初自己做了决定要入仙泽山地宫追随夜阑王的,他们何止是抛下了自己的家人和故土,更将自己变成了没有退路的孤家寡人。
谁也不敢确定这个王朝复生计划究竟能不能够实现,他们等同于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求证,若未能实现,他们便将是永远锁在陶俑里的血肉白骨,而一旦实现,他们面临的便是现在这副境地。
家人故土,都死在了一千三百年前。
而他们之间所隔之春秋,早已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要一个王朝复生,本来就是一个疯狂荒诞的构想,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试探这个构想究竟能不能成为现实,但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亲人也牵涉其中,大多数的人也都没有机会回家一趟,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可徐沛阳的妻子程天娇年轻时也是盛国将军家的女儿,本就有一身好武功,魇都城破时她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到最后他要去仙泽山送葬夜阑王,她也硬要陪他生同衾死同穴,当年,他们是一起入仙泽山地宫的。
“我的爱猫!”
“我的两只爱犬!”
“我的猪!”
大约是酒意上头,很多人都忘了什么尊卑官职,听到徐沛阳说这样的话,他们也立刻附和。
“……还有人养猪呢?”最后那个人的声音十分与众不同,楚沅一看,是今日掌勺重生宴的御厨。
“大家都不要着急,放心,这个地宫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我都会让他们活过来的。”楚沅对他们保证道。
李绥真说,当年公输盈是受命于天,才有了那样强大的力量做了这王朝复生的局,而在仙泽山地宫里埋葬千年的每一个人的复生,都是上苍给予夜阑的补偿。
宣国用了不够磊落的歪门邪道扭转了天下大势,破坏了历史洪流的正常走势,然而兜兜转转,长此千年,宣国与夜阑,终归还是要有一个结果。
一场重生宴结束,张恪也没有来,楚沅在回金殿的路上遇见了他。
那是个跟李绥真很不一样的老者,纵使满头华发,他也依旧腰背直挺,自有一种肃正清风般的风骨。
他跟聂初文差不多,都长着一张天生严肃的脸。
“张慎之,你这个老家伙连醒过来第一顿酒你都赶不上?”李绥真一见他,便道。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
张恪随口答他一句,便将目光放到楚沅身上,“楚姑娘,老夫还未多谢姑娘当日之恩。”
说着,他便要对楚沅拱手一礼。
“张大人别,”楚沅喝的那点果酒已经让她有些醉了,但这会儿行动还是自如的,她忙拦住他,“魇生花意外落进我身体里,唤醒你们的是它,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是姑娘和它有缘,也跟夜阑有缘。”张恪那张严肃板正的面容上少有地流露出些许温和的神情。
冥冥之中,这便是定数。
“行了慎之,咱们多年未见,这两日也还没个机会凑在一起喝酒,我看这夜还长着,咱们便再温上一壶,聊聊?”李绥真同张恪虽说曾经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两人到底也算是多年的老友,那日见张恪从陶俑碎片堆里走出来,他心里也是极其高兴的。
“那楚姑娘……”张恪看向楚沅。
而楚沅朝点了点头,笑着说,“春萍姑姑会送我回金殿去的,您和李叔就喝酒去吧。”
待李绥真和张恪离开,楚沅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宫门,跟春萍走回去时,便见那偌大的空地上的陶俑碎片早就被人收拾干净,而春萍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笼铺散出的火光被风吹得灭尽,镶嵌在嶙峋不平的石壁上的一颗又一颗的明珠照得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她看见了魏昭灵,他穿着殷红的织锦长衫,腰间的皮革鞶带衬得他腰身更显清瘦,一枚温润的白玉挂在衣袂之间,而此刻他的身前,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马。
那白马乖乖地站在他的面前,披散的鬃毛如同白雪一般干净漂亮,它的浑身的肌肉遒劲,马腿修长有力,长长的马尾偶尔也会晃荡两下,像是从哪幅骏马图里生生跑出来的。
那是魏昭灵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