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度过了一段温馨至极的时光,早晨楚凌郡去郁宁那里取一份早餐,最最爱吃的包子跟豆浆,两人眼神交汇,在空气中无形地轻轻一勾,晚上就干柴烈火,有连续好几天,郁宁这么一个能吃苦的人,早晨要歪倒个两三次才能起来,楚凌郡一边懊恼一边心疼,告诉他可以不干了,楚凌郡早些年投资做生意,赚的钱足够他跟郁宁生活。郁宁只是笑,说很多人都等着吃呢,既然做起来了,就不能自砸招牌。楚凌郡满面春风,好像年少时期的耿耿于怀,乃至于心里漏缺的地方,被一点点填补充实。有天下班楚凌郡告诉郁宁,不出意外下学期他就要升为年级主任。郁宁觉得楚凌郡做什么都很厉害。深秋的风吹啊吹,好像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可苔朱镇太小了,一次他们在路灯下动情接吻时,被人看到了,对方震惊之余又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拍了视频发在了网上。当下同性恋已经合法,一些人刷到后留言“无聊”,可在苔朱镇,这是辱没祖宗,丢人现眼的大事。也有人认出来,那是包子铺老板郁宁跟一中的名师楚凌郡。苔朱镇的流言跟网上的口诛笔伐不一样,这些世代扎根于此的人从来不会动口,他们用眼神,用行动,排斥着郁宁跟楚凌郡。郁宁的包子铺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没人了,小工也找了个理由,说要回老家照顾母亲,可临走前看向郁宁的眼神,带着不理解跟同情,郁宁搬着凳子坐在门口,一早上没卖几个包子,甚至于有些上了年纪的从门口经过,都会无缘无故啐一口,好像这里是多么晦气的地方。郁宁安静发呆,直到楚凌郡下班来接他吃饭。郁宁有些慌张地站起身,看到楚凌郡笑意依旧,好像根本不受影响。“别怕。”楚凌郡站在郁宁面前,不远处有人站定望着这边,谁也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楚凌郡一把抱住了郁宁,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可遮掩的,“郁宁,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苔朱镇从来就不是唯一选项,它的价值就是存放某些酸涩又甜蜜的回忆。郁宁眼前起了雾,过了很久,他回抱住楚凌郡,低哑应道:“嗯。”楚凌郡的年级主任自然也泡汤了,校长还是惜才,委婉表示如果楚凌郡“回归正常”,那么一切都来得及,楚凌郡当时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向校长,最后在对方逐渐恼怒的眼神中,沉默着离开了办公室。没什么好解释的,楚凌郡经历了数载风浪,根本不惧这些。可楚凌郡没想到母亲的反应竟然那么大。楚母就是扎根于苔朱镇的人,她跟外面那些鄙视楚凌郡还有郁宁的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在送羽绒服的花花上前,蹲在司游面前,然后笑着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颗彩纸包裹的糖。“请你吃!”花花说。司游脸色不太好,但见状还是轻轻勾唇,抬手的动作都有些勉强,接过糖果,“谢谢小花花。”“你演的超好!”花花赞叹,“但角色是角色,你是你。”司游点头,道理他都懂,他也在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情绪收回来。姜庭序一只手臂从司游后颈绕过,食指跟中指一并,在司游太阳穴位置轻轻按揉着,外行人可能会觉得至于吗?但因为沉浸式表演代入太深无法挣脱的演员不少,要么息影要么患上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再悲惨点儿,搭上一条命,所以姜庭序会将投入放在一个提前设定好的范围内,他会使用些许技巧,但司游不一样,司游几乎将自己砸进去,他所体验的情感冲击,要强过姜庭序很多。这很危险,可让姜庭序欣慰的是,司游分得清拍戏跟现实。“庭序。”司游休息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上楼休息。”“嗯。”姜庭序半扶半抱地撑着他站起来,让花花给郑再升打声招呼。司游怎么上的床怎么脱掉外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一觉睡到后半夜,醒来时那些激荡且冲击性的情绪终于平复,司游缓慢坐起身,身侧躺着姜庭序。桌上摆着一个保温盒,司游一看到就觉得腹内空空,因为要施展情绪,他昨晚没吃很饱,司游爬过去打开,一股香味扑入鼻腔,他立刻蹑手蹑脚下床洗漱,回来就狼吞虎咽,一看就是姜庭序专门留的饭,这人的心细程度,总是让司游很舒服。郁宁离开的那场雪不是布景,而是临都真的迎来了第一场降雪,现下雪势已停,月色清冷淡漠地照在这片旧街上,让人无端着迷。等吃完东西,司游起身给姜庭序盖好被子,披了大衣出门。他小心翼翼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好似积雪压在枝桠上,但刚在走廊上行了两步,一道清浅的开门声,司游回头,看到是郑再升。司游惊讶:“郑导没睡?”郑再升没否认,“你要下去走走吗?一起?”“好啊。”郑再升眼睛有些肿,司游也不问,开拍前他就发现了,《旧街》这部戏中不仅有郑再升的理想、期盼,还有他的现实影子。雪地明亮,倒也不冷,二人踩在上面发出细小的“吱呀”声,于空旷的街道上徐徐荡开。等走出这条街,郑再升才说,“谢谢你,你所带来的郁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作品很多时候也是创作人在自己无法达到某种预期后,所投射进去的理想状态,郑再升性格内向沉默,没事干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他所创作出来的郁宁,拿得起放得下,受尽苦难也秉性温柔。“郑导。”司游只是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是啊。”郑再升站定,看着不远处明暗连片的建筑。司游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倒是郑再升察觉到了,笑着看来,“想问我楚凌郡是不是也有原型?”司游:“这是您的秘密。”“不算秘密。”郑再升淡淡,想了想才说:“我小时候喜欢读书,但条件很差,高中那年家里实在供不起了,就跟同村的人一起结伴出来打工,我一边干零工一边写东西,第一笔稿费连载在杂志上,还赚了一千块。”郑再升说到这里笑了下,听得出很开心,“当时跟我同村出来的……我们在一起了。”司游安静听着。“他身体素质好,长得也不错,在一家夜店当保安,很快干到了管理。”郑再升继续:“我觉得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其实喜欢女人。”司游眉眼一跳。“他跟夜店老板的女儿在一起了。”郑再升说:“现在应该过得非常不错。”寥寥几句,将这件事所带来的打击轻轻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