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谢谢您愿意告诉我。”景程的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声音粗糙得像裹进了海岛的尘土,他的手臂自然垂落着,没有要上前触碰那个践踏着他微不足道自尊的纸袋,也没有要拿出什么进行交换的意思。
只是无力地垂着,仿佛一具“病入膏肓”的躯壳,暂时还撑不起被彻底碾碎后才终于能缓慢重塑的筋骨。
景程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战栗,但他恍惚间竟觉得自己的反应并没有预想中那么过激。
他甚至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像得到宣判后被当庭释放的罪人。
景程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无数次对别人说的那些话,某种程度上并不算嘴硬,他的确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生或死,爱或不爱,在乎或不在乎,抛弃或没抛弃。
不管答案是否是他期待并渴求的那个,他是真的都愿意接受。
只要能让他的空荡荡的心落在实处。
景程可以面对自己的糟糕,他承认自己毁了景兮的生活,愿意坦荡为此付出代价,即便他主观意愿其实也没有很想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他理解景兮的辛苦与挣扎,他能够无障碍地接受“母亲身份不该是束缚,她首先是个独立的人”的概念,他谅解甚至支持景兮在“新生活”与“景程”之间选择前者。
景程的不甘在于,景兮不该给自己留有幻想。
不该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可以修复,不该给他只要足够努力、足够顺从,他们总有一天会像对普通但生疏的母子那样,在漫长的相处中找到属于彼此的解法。
她可以离开,但不应该在离开时随口扔下句“等我回来接你”,却又再也没有回来。
景程心里想。
景程在这一刻才终于承认,景兮并不像他记忆中那么信守诺言,也并不如他期望中那么了解他。
三四岁时他可以在窗口坐上几个小时,来等景兮带着哄他的糖果回家。
稍微大一些了,他愿意在衣柜的角落蜷缩一整夜,只为等景兮约会结束、情绪崩溃时的那个被泪水浸泡的拥抱。
懂事了,他在得知景兮有在偷偷看心理医生、试图摆脱过去的阴霾后,他总会别扭地在对方治疗日回家时,故作不经意地等在客厅,昭示自己存在感似的,与对方随便聊上几句没意义的话。
景兮或许本意是好的,她大概觉得景程会很轻易地忘记她,却没能想到……
景程最擅长等她。
他这样一个向来缺乏耐心的人,早就在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中摸索出了套适用的模式,景程习惯于将自己乖巧停滞在他们分离的那个节点,这样等待她回来的这段时间,就不会那么漫长难熬。
“恒瑞那些东西……都在我住的房间的保险箱里。”景程语调平和,每个字咬得都很重,像是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流露出什么多余的脆弱,“我没打算用,也不可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