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召集的龙城商会,周四上午在文化馆小会议室召开程。
人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来的商会的老成员里金家和余家族人居多,新吸收的成员最多的是佘家的中生代。除了三大家族,还有其他一些想要借助商会力量的头脑灵活的生意人。
召集人是金镰侃爷爷的族弟,叫金秉章。见人到得差不多,那些没来的估计是不打算现在入会,见其中缺了余家两位重量级代表,心里不是没有遗憾。
改革还不到三整年,今天来的大部分人手上要不没有生意,要不生意才刚起步,打的主意是先在商会占个位置,将来能拿来一用。
看看这一盘散沙,金秉章扯下眼镜,擦了把头上的汗。曾经独霸一方的龙城商会想要恢复往日的荣光,难哪……佘家根基浅,金家龙头倒了,只有余家的本家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余家的商誉驰名东南,要是能重新加入,是商会能拿来一用的活招牌,可余家估计寒了心,不想跟其他人扯上关系,宁肯自己单干。
既然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求,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大家赶紧就坐,这屋里太热,我们早拟定好,早完事。”
话落,门口出现一男一女,虽然都上了岁数,但一点不显老,男的精神矍铄,女的沉稳干练,除了余友渔和周莲漪还能是谁?
金秉章喜出望外,余家给面子,最终还是来了。能当召集人,当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场面人,赶紧起身相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两位快请进。”
两人并没踏入会议室,余友渔手里的扇子甩开,猛摇一通,“金老弟,不是我说你,我们商会当年可是独拥一座楼的,虽然那楼现在给政府办公了,但你也不能找这么个寒酸的地方开会啊,想要把谁热死啊?”
金秉章好脾气笑笑,“市里领导今早才走,各部门都在开总结会,换不到会议室了,余大哥咱先将就一下,下回保证给你找间通风好的大会议室开会。”
在座的已经有佘家人在撇嘴,“姓余的事就是多。”
旁边余家族人不干了,当年的墙头
草看主家眼看又要东山再起,重新抱大腿的机会来了,拍桌子瞪眼睛,“是谁刚才说县里不重视商会,给分了个棺材大的地方开会来着?”
剩下的金家族人有意思,当闷头乌龟,装着看不见两家吵吵。
金秉章秃脑门上的汗冒得更急了,奶奶的,要不是为了给儿子的仕途铺路,他才不会接这么个烫手山芋。眼瞅着主家不太平,龙城这些三姓旁支也开始躁动,这以后还有的打呢。
余友渔刺还没挑完,“秉章,你好像忘了件事。”
把金秉章给说愣了,“材料我提前用复写纸誊了好几十份,投票的箱子也糊好了,还忘啥了?”
余友渔愁死了,“净弄些没用的,商会商会,你拜山头了吗?”
“哎呦,”金秉章猛拍脑门,“还真把财神爷给忘了,可城里的财神庙还没修好,总不能去城外的沣水岭拜去吧?这大热天的,要不下次开会再拜?”
其余人都打怵走那么老远,“是啊,是啊,选个好日子,下回再拜,财神爷不会怪咱们的。”
余友渔拉着周莲漪就往外走,嘲讽的声音满屋子人都听得见,“这帮二傻子,连老祖宗定下的章程都不顾,他们自己研究出来那章程能有什么用?走,咱回家去,这商会还是不入的好,没开好头,招晦气。”
凡是经商的多少都讲究这些,听余友渔这么说,也忌惮起来,晒就晒点吧,要不还是拜拜吧?
金秉章也举棋不定,余友渔今天还真没胡闹,说得在理。
龙城木器行的高老板举手,“咱们龙城人诗礼传家,自称儒商,新时代,新风貌,要不咱们就近去拜孔老夫子吧?”
笔墨铺子的黄老板自诩文化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孔老夫子的弟子子贡是诚信经商的开创者,应该去拜,受点端木遗风的熏陶,给咱商会的商誉镀层金。”
话说得好听又在理,况且文化馆对面就是孔庙,众人都跟着点头,“对,先拜孔夫子,下回再去拜财神爷,要不,咱们把东西带上?那里还没开放,地方大,找个树荫底下开会,不比这闷罐子一样的屋子舒服多了。”
“就是,就是,赶紧收拾东西。”
余友渔背对众人勾勾唇角,每人三斤
猪头肉,没白送。
金秉章赶紧喊人,“余大哥,先别走,你们夫妻俩怎么看?”
周莲漪瞪了老头子一眼,干脆道:“我们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就按照大家的意思来。”
看余友渔秒怂的样子,完全符合龙城人对这对老夫妻的刻板印象,公孔雀和母大虫。
孔庙在西城北面,跟住在东城北面的佘家处在一条直线上,佘庆丰离得近,到得也早。他倒是想更早点,孔庙归县里的文保部门管,来早了没人给开门,只能卡着上班时间过来。
佘庆丰提前有所准备,前一天找到看守侧门的工作人员,他是佘家的孙子,那人卖他个好,准他进门参观。
等了快半个小时才见绮芳满脸通红快步跑了过来,“我三哥让我帮他搬酱油坛子,对不起,来晚了。”
佘庆丰也不好说什么,“没关系,我也才到。”
看门的工作人员没怎么见过绮芳,以为佘庆丰带人进来处朋友,会意一笑,两人顺利进了门
龙城的孔庙跟金陵的夫子庙一样都是典型的徽派风格,是龙城最早一批建筑,孔庙在前,学宫居中,贡院在最后。
佘庆丰提议道:“虽然这里没正式开放,但保不准也有人跟我们一样走关系提前进来参观,估计前面两进不得清闲,我们去最后面的贡院吧。”
没听到回答,佘庆丰侧过头一看,见绮芳脸上潮红没退去,扶着脑袋说不出话,走路都踉跄起来,顾不上其它,摸了下绮芳的手,果然双手湿冷,“糟了,你中暑了。”入伏后气温走高,一大早就奔着三十多度去,绮芳的家跟孔庙正好在对角线,她跑了快十里地,这样的天气,不中暑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