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庭皱眉:“贪念?”
“我对他说,若是他能为整个雍州的娘娘庙都换上流丹白檀,并且燃上十年的沉水香,那么我就赐予他一个孩子。”想起往事,绿云娘娘面色愈发惨淡,“我本来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而已。”
听到这里,季雪庭再对上之前老乞丐的那番话,隐隐猜到了后事发展。
绿云娘娘贪求那一缕香火,本想以如此难题劝退州牧,却不想此人求子心切,即便听到如此荒谬的要求,竟然也不管不顾地答应了。
“……我当时并未在意,只觉此人荒谬,而我的要求,他绝不可能达成。然而数月之后,我坐于神宫之中,却忽然若有所感。待我再探查下界,却发现,发现那人家中竟然突然之间多了一子。”
“当是妖邪所为,此事倒是并不少见。”
季雪庭轻声说道。
绿云娘娘看着他,摇了摇头。
“若只是妖邪所为,我又怎么可能会沦落至此?”她痛苦地说道,“我分明记得,此人命中无子,可等我那时再去查探,却发现,他的命数变了。”
“这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一次,是季雪庭与鲁仁齐齐发声。
不仅如此,一直十分沉默的天衢仙君,也猛然抬头死死望向绿云娘娘,双目中隐有血色。
“天道命数绝不可能更改。”天衢忽然发声,声音异常沙哑,“即便付出一切,也会发现……你以为更改了的命数,不过是早已定下的命运。”
绿云娘娘在说起这件事时,显然便已经提前想到了面前三人的反应。
鬼宅之中烛火摇曳,烛光将她的表情照得明明暗暗,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此刻看着竟然有些可怖。
“我之前也以为是我弄错了,事实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个人的孩子,确确实实就那么出现在了他的命中,甚至就连他自己想要除掉,也再也除不掉了,呵呵呵呵……”
当年的绿云娘娘发觉州牧的命数被改之后,当即细查起了此人过往。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之后,绿云娘娘如坠冰窟。
她发现自己在雍州之地的所有神庙中,竟然都已经换上了流丹白檀的梁柱,庙中更是燃上了数之不尽的沉水香。
“当年理国将天下所有可为梁柱的流丹白檀尽数用于金銮殿和东宫之内,之后宣朝覆灭,新帝为表廉政将所有流丹白檀付之一炬,自那之后天下再无可为梁柱的流丹白檀。莫说他只是小小州牧,即便他是一国之主,也绝不可能做到这点。”
季雪庭不由说道,说话时,发觉天衢握着他的那只手忽然变得非常用力。
绿云娘娘此时看着他,也不由惨笑出声。
“是啊,这确实不可能,因为那个人所用之物,根本就不是流丹白檀,而是幽岭鬼木。”
听到这里,季雪庭一怔,随即了然。
接下来,按照绿云娘娘所说,这便是一个极蠢之人做出来的极蠢之事。
倒也难怪绿云娘娘会说她沦落至此,实在可笑可悲至极。
原来,为了子嗣后代,州牧此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为娘娘庙寻求流丹白檀,这个愚蠢的凡人受人蛊惑,竟然派人深入了幽岭之中。
接着,他派出去的人竟然还十分“恰好”地找到了一片流丹白檀的树林。
其中随便一棵都可以用作梁柱。
这些木材一被发现,州牧顿时大喜,只道此乃天赐,却根本不曾想到,那些流丹白檀不过是幻术而已。
“若是我猜得没错,那蛊惑州牧的人应当自称九华真人,而那行使诡计的妖魔,被称作无目鬼。”
绿云娘娘冲着季雪庭微微躬身。
“果然,能以这等微末修为做四方巡查神使,季仙君确实别有所长。没错,自始至终这州牧砍伐的就不是流丹白檀,他将幽岭之中的鬼木砍伐出来并且用在了我的庙里,直接让那妖邪附着在我的神力之上,在雍州作祟无数。而他的那个孩子更是被人以邪术修改了天命,强行添加在他的命数之中。这州牧虽十分可恶,但是他身上有之前百世苦修积攒下来的滔天福泽,他本应安享一生荣华富贵,将这等福泽消耗殆尽才是天理。可是自从他命数中多了这个孩子,他所有的福泽都彻底断绝,只会家破人亡,魂飞魄散。然而,我当时掐算一番,发觉他之所以会遭逢此等劫难,因果竟落在了我为了贪求香火而提出的无理要求之上。”
绿云娘娘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季雪庭有些茫然,不知道面前女人为何如此难堪痛苦,反倒是他身后的鲁仁听到此处,心中却十分明了。
像这种百世福泽落于一世之人,一旦未能达成所愿,其干系便十分重大了。按照常理,犯下这等错误的绿云娘娘,必然要被罚惨重。
然而百年前,鲁仁还在通明殿中,却从未听过绿云娘娘被罚之事,想来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