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她小憩了一会,起来时看到陆徜已经把房间收拾妥当,该洗涮的锅碗已经洗净,人正坐在灶间劈柴禾,用他那双出锦绣文章的手握半钝的柴刀,将柴禾劈开。
他没像从前那样梳整齐的发髻,披爻的长发只用碎布带扎在脑后,上过金銮殿皇帝钦点嘉许,曾惊艳了汴京的少年状元,像要在这里终老一生般,面『色』平静劈柴禾,如同与这儿的时光融为一体。
明舒静静看了片刻,眼鼻微涩,直到陆徜唤她:“大小姐,醒了?”
转过脸,还是那双飞扬的眼。
明舒『揉』『揉』眼,问他:“你劈这么柴禾做什么?”
“不道要呆久,劈些备,给你做几顿饭。”他答随意。
夜『色』缓缓降临,晚饭是中午吃剩的羊肉汤,加了菘菜炖烂,配上白馍和山『药』,就两口重咸的酱瓜,又是一顿饭。
“村东的赵叔说,明天给我留些河虾,咱们明天有河虾吃了。”明舒吃很高兴,已经在想明天要吃什么了。
陆徜静静看她明亮的眼眸——好,那里面似乎又盛满了星光。
明舒被他看不自在,哼了声就要离桌,不妨被他拉住。
“这个……借我用用。”他从她发间抽走一根木簪,用那木簪信手就将自己的长发胡『乱』绾起。
明舒『摸』发髻:“你这是做甚?”
“早上有人说……洗干净了才能上床睡觉。”陆徜起身,在明舒发作前进了灶间。
“……”明舒忽间意识到,天又黑了。
灶上的水是陆徜早就烧好的,小村屋可没什么专门的净房,洗澡就在灶间凑和,拿木桶装出水,用瓜瓢舀往身上泼水。
哗哗的水声传满屋是,屋子之小,明舒站哪儿逃不过,只好蹲在灶间外的墙根下,放空脑袋啥也不想。过了会,水声小了,陆徜的声音传出:“明舒,把你的匕首借我。”
“你洗个澡要匕首做什么?”明舒背贴墙站起,无理解陆徜的要求。
“剃面!”他湿漉漉的手从没挂帘子的门内伸出。
“……”明舒默默吸口气,把随身的匕首递过去。
匕首被他拿走,她收手时指尖沾了他手上的水,她搓了搓,又蹲到墙根下。
“陆徜,你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除非你愿意跟我回去。”陆徜在剃面,声音并不自。
“你的仕途,你的抱负,还有曾姨、陆叔,你的父母,通通要舍弃?”
“嗯。”他答干脆。
“陪我你会死,会手染鲜血一辈子不安宁,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我不劝你,你也不必劝我。”他淡道。
明舒将头埋进膝间——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道自己赶不走他了。
“好了,匕首还你。”湿漉漉的手又从门内伸出。
明舒起身,接回匕首,开了口。
“陆徜,我改主意了。”
陆徜没回话,灶间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套好中衣,赤脚走出,下巴已经剃干净溜滑。
“你说什么?”他低头问她。
“我说,我改主意了。”
“你愿舍命陪我,我却不想拖你同坠狱。”
这辈子最艰难的妥协,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