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正午,阳光炽烈,街上人稀少,屋外树上传来吱喳蝉鸣。明舒摇着扇坐在满堂辉的后堂午歇,手边是盏冰湃过的卤梅汁,有盘什果点心。铺里有客人,伙计在外头悄悄打盹。
开张初期的忙碌已经过,满堂辉的生渐入正轨,走的是汴京贵女的路线,会上门的多是大富之家,平日里客人不会太多,明舒已经整出一批首饰样品,留待日后直接送各府供人挑选。
毕竟这贵女夫人们不常出门,那就要他们这买卖人勤快,多走动走动了。
做生,明舒从来拉得下脸面。
门口铃铛被人撞响,明舒眼皮动了动,睁,只听外头伙计招呼客人。
来的是位姑娘,声音细细柔柔,有不好思开口:“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听人说,贵铺的掌柜,接一后宅女子的私案,我……我是有求而来。”
后堂的明舒猛地睁眼。
“请她进来吧。”珠帘后传出睡醒般懒散声音。
伙计便将那姑娘带珠帘前,替她掀起帘子,道了声:“请。”
那姑娘狐疑着踱步迈入后堂,左右张望一番,忽见高案后斜倚圈椅而坐的年轻女子,她穿杏『色』宋抹,外罩葱绿褙子,摇着柄蒲葵扇,正笑『吟』『吟』地推了杯新倒的卤梅汁过来。
“快坐下,外头天热,喝杯香饮火气。”明舒道。
冰湃的卤梅汁让瓷杯挂着水珠,看着就清凉解暑,那姑娘咽咽口水,心翼翼坐明舒对面,道过谢后端起瓷杯一饮而尽,『露』出个痛快的表情。
“我就是满堂辉的掌柜,姓陆。不知娘子如何称呼,找我所为何事?”明舒又给她倒了一杯。
“我姓柳,柳婉,家住马街北。”
“柳娘子家里医?”明舒问道。马街北,乃是医铺『药』铺等汇聚之地。
“算是吧,不过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父亲是产科郎中,我母亲是稳婆,但他们一年前相继过,我本事,学不父母皮『毛』,医铺无人承继,已经关门。”柳婉看起来有紧张,一直紧紧捧着瓷杯。
明舒又问:“原来如此,那柳娘子找我是为了……”
“我想……想找我的亲生父母。”
明舒扬眉,静待后文。
柳婉取出一方旧丝帕,珍惜地抚了抚,心地摊平在桌上,又自颈间褪下一件长命锁,压在了丝帕上。
“我是柳家养女,十七年前尚在襁褓之时被人遗弃在柳家医铺前,当时身上就戴着这条长命锁,襁褓内塞着这方丝帕。”柳婉目光落在旧之上,面忧伤,“养父养母待我极好,他们在之时,我不愿寻找亲生父母以寒二老之心,如今二老故,我又着想求个答案,不为别的,就想知道自己根在何处。不知陆掌柜可愿帮这个忙,我懂规矩,这是酬金。”
她说话间从腰间『摸』出一张银票展开,双手恭恭敬敬奉桌上。
明舒低头望,这是张两百两的银票,可能是这个医户女的全部积蓄,许是她养父母留给她的嫁妆银子,她伸出手,拿起的却是那件长命锁。
这是常佩的赤金长命锁,虽然不过婴拳头大,却是心的,锁下坠着五颗铃铛,锁身纹样很精美,一面雕铸着栩栩如生的仙童奉桃,另一面是云纹环绕的四个字“长命百岁”。
明舒再看那方旧丝帕。丝帕乃是素绡,已经泛黄,上面沾着陈旧污迹,帕角绣着簇绿兰一个“蕙”字,针法平平,可见绣工普通,然而布料明贵,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子自己手绣的私,再加上那件长命锁,都大有来历,不像寻常人家的所有。
“只凭这两件东西,线索太少了,这事又发生在十七年前,更不易查。”明舒道,“除了这两件东西外,当初的襁褓与随身衣呢?”
“早几年家里失过一次火,这长命锁因为一直戴在我身上,帕子则是我养母抢出的,所以幸得留存,襁褓与随身衣服却都来不及……”柳婉叹道,眉间锁愁,“我知道我有强人所难,但我在是太想寻找答案了,陆掌柜人脉广、见识多,许能打听什么消息,您能帮帮我吗?”
明舒看着长命锁不语。
满堂辉开铺已经大半个月,与她当初设想的无差,上门的主顾除了买金饰外,有一部分是来找她解决难言之瘾的,只不过这找过来的后宅女眷多数要她帮忙的是跟踪丈夫寻找外室,或者是在哪个青楼馆有相好的姑娘……明舒对这着提不起兴趣,便暂时以新铺开张太忙碌为由都婉拒了,只待往后有时间了,培养两个得力助手来完成这类琐碎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