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我岂是为了钱。我家何时缺过银子?”他色厉内荏地道,“你道在外为官,能像你在翰林院那般清贵,专心治学,不惹尘埃?你可知道什么是和光同尘!大家都拿,独我一人不拿,还怎生做得下去官?”
陆睿咬牙道:“吏治败坏,为官者效命朝廷,当以身正之。若其势强,掀不得,也可以辞官避退,至少,留一个自身持正。”
陆正冷笑:“天真,幼稚。”
陆睿抬眼:“这不是天真幼稚,这是陆家人,该有的风骨!”
“陆家的家训里,有宁折不屈,可没有同流合污!”
“宦官擅权,祖父不愿与之共朝,都能辞官,为何父亲就做不到?”
陆正语塞。
陆睿问:“赵胜时又是怎么胁迫父亲的?”
陆正气势已颓,气弱道:“谢谷丰暗中留了证据,赵胜时弄死了他家眷,把证据拿到了手里……”
陆睿森然道:“所以父亲,就把蕙娘给了他?”
陆正的解释戛然而止,抬头。
“你可曾想过她是谁?”陆睿眼睛红得似要滴血,牙齿几要咬碎,“她是谁!”
他手指着陆府大门的方向,厉声道:“她是我遵从父母之命,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从中门抬进家的正室妻子!!!”
他这一生都讲究养气,讲究风仪,从来没有与自己的父亲或者与任何人,用这样大的声音讲话。
他的妻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他的父亲,像对待婢女、伎子那样,送给了别人。
这在他看来根本不可发生的事,发生了在了蕙蕙身上。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心境?陆睿不敢想。
她揣着匕首去跟人同归于尽去了。
陆正被陆睿逼得后退了两步。
“我,我没有办法!”他叫道,“这、这是要剥皮实草的事!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等死吗?”
陆睿反问:“难道不该?”
陆正气笑了:“我死了你能得到好处?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功名全会被剥夺,考什么春闱,点什么探花,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入科举,要困死在偏远乡间!”
陆睿上前一步,握拳:“你做下的事,原就该你和我来承担!”
“剥皮实草也好,夺取功名也好,这都是你做的孽。我是你的儿子,你予我生命血肉,我也怨不得你。”
“只,谁承担,都不该由她来承担!”
“儿只想不到,一个读书人,是要有多无耻,能做出献媳求生的丑事!”
陆正被他一步步逼得后退,坐倒在明堂的椅子上,犹自想为自己辩解。
“我若倒了,她难道能好?”他急匆匆道,“轻一点,还能作犯人家眷,重一点,直接是犯妇,配了边军做营妓、送到卫军填军堡!你母亲也是!你难道能看她落到那步境地?还有璠璠!”
陆睿却道:“虞家、温家,难道是死人吗?还是陆氏宗族无人了?”
陆正便说不出话来。
“舅舅们难道能看着她们落入这般境地?族长难道能看着我陆家妇沦落军营?”陆睿道,“又不是谋反大罪,无人敢伸手。不过贪渎而已。只要肯使银子,把女眷们捞出去,难道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真正脱不了罪的,”陆睿冷冷看着陆正,说出了真相,“其实,就只有你和我。”
淳宁帝自上位后,就在整治吏治,大力打击贪渎。
又江州堤坝案,实在犯了忌讳。若真被翻出来到了三司或者监察院,达了圣听,便是使银子,陆正和陆睿也脱不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