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厉害?要在这种书页上、用蘸水笔工整地抄录小小的文字,是很费心力的事吧?要我来的话……估计抄完一本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没错,她那对于文字的执着——不止是我,就连阿求也说那是她生平仅见的强烈兴趣,甚至有些……无法理喻。我这么说只是修辞、不代表我对栗子有什么成见,事实上、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面了,我一直将她当作好友。”
“栗子?”
“小仓栗子,”小铃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她的家,希望你能在这里等我。”
“不是和我一起去而是要我在这里等吗?”莫茗寻思,“身体残疾无法出门?还是自闭症?”
“……”小铃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栗子的求助,希望你能帮帮……我。”
“没问题,老顾客节日特惠——首单免费,”莫茗笑着点头,“不过,你得快点,赶不上回去做下午饭的话又要被灵梦说了。”
……
……
本居小铃走在街道上,心情意外的复杂。
托了几年前突然出现的、能读懂任何书籍的能力的福,自己读过很多内容艰深庞杂的医学类书籍——其中正包括了好友小仓栗子的病例。
这是一种算不上罕见的精神类病症、一千个人类中会有七个罹患此病、而每四个患者中,只有一个会是女孩子——阿斯伯格综合症,一种隶属于孤独谱系障碍、且无智能障碍的自闭症。
通过阅读大量病例,小铃确信自己的好友小仓栗子患有这类精神疾病。
但是,典籍中也说了许多特例,有叫做牛顿、爱因斯坦、莫扎特、梵高等等很厉害的人类,也都罹患此病——因此也有了另一种理解,与其说是一种病症,或许只用理解为「与普通人不同」就行了。
小铃不知道外界的人们是怎么定义精神疾病的,但也可能是因为那些平凡的人类无法理解天才的行为、因此将他们的特异点纳为疾病、用以区分并确信自己的行为才是「正常」,那也是有可能的。
小仓栗子到底是不是天才呢?关于这一点小铃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思考。
而事情的追忆、则要回溯到五六年前、她自己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时候。
虽是为了自己女儿小铃的降生而把租书屋的牌匾换成了「铃奈庵」,但那时,书店的掌柜还是本居大叔。
年幼的小铃看着整天蹲在书店里的老爹,也模仿起和他一样的姿态,坐在柜台前等待客人借还书籍。渐渐地,聪明的见习看板娘小小铃便领会了要诀——租书的人要付押金、并登记书目。虽然在还书的结算时经常出错、但本居大叔并不在意那几个小钱,毕竟牵扯到租借日期和金额的计算,能够顺便锻炼年幼女儿的算术也是更好的。
小仓栗子便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某一天,店里来了位褐色短发,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孩子。
她手中拿着一截小木桩,并问正坐在柜台后、几乎看不见人的小铃——『这里有没有辞典?想要看词典。』
不知该如何应对小小铃傻立当场。
幻想乡的书籍、在印刷业尚未兴起的几十年前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但其价值因人而异——一本在琴师眼里是无价之宝的曲谱合集,在匠人眼中自然比不上《木经》或者《梦溪笔谈》的百分之一,但不论身居何职,即便连不识字的的农夫都会承认有一种极为贵重的书籍——《辞典》。
作为文化传承的基石,幻想乡中保存着有着许多本辞典,不提稗田家的几部、以及各氏族家的收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平民所能查阅辞典的地方——其一是寺子屋、其二便是铃奈庵了。
那都是从前的事,小铃所在的这个时代、字典不说家家户户人手一部,也绝对是稀松平常之物了,但即使如此,厚重的纸张所装订成的砖块般的书册、想要购买也得一笔可观的费用。
年幼的小仓栗子拿来做交换的是一截小木头根,后来小铃才知道,那是被小仓栗子看做生命中‘第二’重要的木雕朋友。
当时的老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认出了栗子是隔壁家夫妻的傻女儿、或许是看见了这个和自己的女儿小铃相同年纪、却有着不幸遭遇的孩子,老爹答应以木雕为抵押把词典借给了她。
当时的小仓栗子的理解中还没有「借书需要费用」这种概念,在她看来,或许更像是以物易物,只要把词典还回去、就能够讨回自己的木雕朋友。
一个月后,到了归还的日期,小铃老爹在查看账目的时候记起了这本外借未还的词典,因为同是女孩子、而且住的不远,就遣小铃去栗子家取回。
小铃永远记得那令她震撼的一幕——整个屋子的地上、飘散着无数的纸页,每一张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甚至重复的摞在一起,几乎难以辨认。
小仓栗子的妈妈向吓坏了的小铃解释了自己的女儿‘精神不正常’,虽是当着女儿的面在说,但小仓栗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如同之前那般不停地、快速地往纸张上抄写着东西。
小铃记得,自己是哭着跑回家的。老爹不停地开解着自己,还答应给她买好吃的。
第二天,栗子的妈妈来到铃奈庵,归还了字典、缴纳了租借费并向小铃道了歉,看着神情憔悴的女子,小铃的老爹最终也没说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小仓栗子本人再次出现在了铃奈庵,并向本居大叔索要她抵押在这里的木雕——最终被小铃在店里的角落找到并归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