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叫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坐在后座上,微微低下头去。鼻腔里充斥起一股清清淡淡、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谢一就是能够感觉到,裹着这半旧的衣服,冷风也不那么刺骨了起来。
他想起王树民刚刚无意间问起的话‐‐什么公司能让他请那么长时间的假呢?
这人真是在供电局待得时间长了,脑子已经难从那种闲散的氛围里转过弯来,其实就算经理真的给了他那么长时间的假期,以谢一的责任心也不能擅离职守那么长时间。但这边需要他。王大栓出事以后,王树民想起来第一个要通知的人就是他‐‐所以事业什么的,也只好放一放了。
前天早晨,趁着去卫生间的时间,谢一打电话回去和经理好好谈了谈,昨天已经把正式的辞职申请发过去了。
至于在这边要待到什么时候‐‐谢一想,就到他们再也不需要他的时候吧,反正这么多年打拼,存款数量够他舒舒服服地度过一段无业游民的日子。
很快到了地方,谢一付了车钱,对司机师傅说了声谢,晃晃悠悠地上楼了。谁让自己喜欢他呢,谁让自己那么不争气,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喜欢他呢?
喜欢他,就是欠了他的。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谢一一边上楼一边掏出来看,屏幕上一跳一跳的&ldo;土匪婆来电&rdo;,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拒接了。静默了片刻,铃声又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一觉得这回那个&ldo;土匪婆来电&rdo;的跳动好像更急促了一点似的,他咬咬牙,壮士断腕一样的表qg,又给拒接了。
这回手机终于不响了,过了一会儿,跳出一条短信来,谢一打开一看,里面简单易懂的只有三个字:&ldo;你有种。&rdo;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某人呲牙咧嘴,一脸要把他拖出去大卸八块喂狗的模样,他摇摇头,关上手机:&ldo;gān妈,我回来了。&rdo;
可是这姑娘之所以在谢一的手机上登记用户名为&ldo;土匪婆&rdo;,那必然是有土匪婆相应气质和特征的。谢一咬牙加跺脚地拒接了她的电话,还关了手机,这就已经是赤oo地挑衅这婆娘的权威了,嗯,这是后话。
到了晚上贾桂芳去医院给王大栓送饭,王树民勤快地洗碗收拾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一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天的谢一好像格外好说话似的,偶尔他问一两句对方的个人qg况,也能得到些不那么详细的回答,起码不在拿两三个字搪塞他了。
这铁板一块似的家伙总算有了那么点要开fèng的意思,王树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小兴奋,跟打了ji血似的,跟谢一唠叨起来没完。
&ldo;嗯,所以你就考了那个高级口译的证?行啊,说考就考下来了。&rdo;
谢一笑了笑:&ldo;没,其实第一次口试没过。&rdo;他现在都记得考官按下录音机录音键的时候的样子,那脑袋里真是不折不扣地一片空白,上来就是英译汉,基本上一个词都没听懂,编都编不出来,小腿在底下不停地转筋。
高级口译的考试,是笔试过了以后,有四次口试的机会,每次口试两百一十块钱,对于别人来说,这两百一十快也就是一顿自助餐的钱,可是对于谢一,那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他记得那天下了点小雨,晚秋的凉意浓浓地笼罩上来,他浑浑噩噩地从外国语学院出来,上了地铁,结果坐反了方向,不知道从哪里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有时候不努力是一回事,努力了没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王树民背对着他洗碗,没看出他的神色,继续自顾自地说:&ldo;我一听那名儿就眼晕,初中学那点abc早就还给老师了,你说那帮外国人,一天到晚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的,不咬舌头?&rdo;
谢一想了想,认真地说:&ldo;反正我没咬过。&rdo;
说完自己也笑了,那些最辛苦的日子都过去了,时间长了,每次想起来,各种感qg也都越来越淡,反而觉得珍贵起来。年轻时候经历得多些,其实是件好事qg,把各种苦处都吃个遍,将来再遇到什么,也就波澜不惊了。
顺利的人有,一辈子没受过波折的幸运儿也有,可不要指望,那就是我们自己。
王树民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么不轻不重地被谢一的笑容给电了一下,胸口一热,他赶紧回过头来,认真完成洗碗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知所措于那一刻心里清楚、却又不愿意想明白缘由的悸动。
正这当儿,电话响了,王树民在墙上挂着的抹布上擦了一下手,回头接起来,那边停顿了一下,有个声音很甜很好听的姑娘cao着一口南方口音的糯软的普通话问:&ldo;喂,您好,请问谢一在吗?&rdo;
&ldo;啊?&rdo;王树民当时就是一愣,这算什么?女朋友?打电话打到家里来?电话号码谁给的?谢一?七八个念头瞬间就从前特种兵的脑子里划过了,王树民突然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一个闷棍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没听见他的回音,电话那边又试探xg地问了一句:&ldo;呃……不好意思,我是他朋友,有点事qg找他,请问他在吗?我没打错吧?&rdo;
王树民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十分勉qiáng地笑了一下:&ldo;哦,在,在,等会儿,我给你叫去。&rdo;
谢一脸上的表qg有点无奈地接过电话去,刚&ldo;喂&rdo;了一声,就听见那边甜甜的小姑娘立马儿变成了个悍妇,冲着他就吼了一句:&ldo;侬脑子瓦特啦(你脑子坏了)?&rdo;
王树民回厨房继续收拾,可是耳朵却恨不得贴过去,就见谢一带着种有点纵容有点点无奈的笑容听着那边小姑娘说话,小姑娘基本上是七八句上海话夹杂着一句普通话,再加上离得远,王树民恨不得自己长了顺风耳加自动翻译器。谢一笑着说一声:&ldo;泠泠,我……&rdo;
再次被那边打断,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王树民心里不慡,非常不慡,谢一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谢一什么时候这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泠泠……叫得那么亲热。
心里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啧,谁把厨房的醋瓶子打翻了?真酸。
第二十三章不如归去
蒋泠溪是谁?
蒋泠溪就是那种大街上擦肩而过的时候,都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的小美女,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饭之前必然要准备一小杯清水放在一边。袅袅婷婷,妆容淡雅,平时说腔调绵软的普通话,或者标准的voa,名校出身,有良好的家教和品位‐‐嗯,当然,以上的一切只是留给陌生人的错觉。
事实是,蒋泠溪的注册用户名是&ldo;土匪婆&rdo;。意味着她可以披头散发,邋邋遢遢,那看上去有品位又有价格的包包,打开以后,永远是一坨一坨的东西纠结在一起,每次找点什么都要躲起来偷偷地翻半天。私下里她还经常面无表qg地说脏话,偶尔抓狂了蹦出一句&ldo;册那&rdo;(cao)能雷得人半天缓不上气来。